超越規範《新人類計劃:園遊會》
9月
18
2020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蔡耀徵)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31次瀏覽
林映先(藝文工作者)

對於觀眾來說,依據這場演出性質預想的差異,會發生在臺北藝術節官網演出資訊頁面所寫的「介紹」訊息,便會對《新人類計劃:園遊會》有不同的評價和界定方式。

如果將《新人類計劃:園遊會》當作一場展示目眩神迷,帶有黑暗氣息的魔術表演,自然會對於它按表操課、故弄玄虛卻又明顯可見其自我滿足、流程僵化的展演行動暴露出的缺失表示不滿。但是,當我們重新回到這個展示計畫指向的目標:個體與集體感知能力的擴張及可能性的演示時,這些由魔術師周瑞祥展出的能力片段真正的功能在於對參與個體的暗示,存有一個超越現實的空間可以在當下產生──這個當下,不是藉由將參與者化為視覺幻象展示的他者,而是共同存在於一個必然是集體性的空間,承受失誤和逾越規則的共謀來完成。在一個絕對禁止火焰的歷史建築,進行一場以火為題的行為藝術展演,自身就存在著命題的矛盾,若是不透過集體逾越規則的共謀,社會規範便會介入中止它自身有效性的停滯狀態。也就是說,這場演出每一參與個體共存的綜合性集體對於單一提問和展示的回應能力,以及在這個特定時空下個體「能力」的展現,開拓了魔術作為一種劇場形式、逆反現存理性架構和社會規範的可能性。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蔡耀徵)

在演出入場前,觀眾需要簽署一份同意書,紙上寫滿了警語、提示、通知以及《新人類計劃:園遊會》希望示現和突圍的規範內容。這份同意書隨後在演出中,會再由魔術師一一收回,就像是除了觀眾在紙上簽名的確認仍顯不足,而必須重新經由個人和個人之間的一次互動行為加以定型化。個體自我在「紙本─行動」契約構成中既是受到引導的、同時也是主動地接受一個共謀的暗示行動而被引導。感知和意志之間的衝突,存在於觀眾/聚集個體處在這個古蹟的集會廳中,另一個被搭建出來的全黑梯形梯式座位區與運用大廳階梯間平台構成的發言區。依照觀眾在先前購票選擇的先後順序「唯物」和「唯心」,主持人會呈現出不同的引導路線循環,自樓上迴廊向下地走進展演的空間。這個場域的燈光並未刻意直接照射在空間的中心點,跟音響一起為這場魔術演出製造出驚悚和緊張的效果,利用黑暗和陰影隱藏魔術的手法,讓參與者得知這場「演出」不過是文本堆疊和基於物理、視覺、心理學定理所進行的一場秀。《新人類計劃:園遊會》並沒有製造出一個「消失點」。相反地,當計畫團隊把艷紅光打在光復廳上的半圓形穹頂,就像有一股無形的情緒和隱身於黑暗中不可知的感知可能性,牽引著行為個體以一種新的觀察角度瞭解自己的身體和心靈能力──即便我們無法辨識參與個體這種對於主持人表現行為的呼應,究竟是一種「接受─呈現」的感覺表達,還是在這個展演行動的敘事脈絡的暗示中進行的主體演示。感覺的曖昧而非視覺錯覺,構成出這項計畫對於思考魔術本質所帶來的新想法。

這個場域所建構出的各種超越式能力的演示空間,它的本質在於超越而非能力的演示。也就是說,《新人類計劃:園遊會》所希望超越的對象是規範,而非能力的侷限。例如:在「唯心之眼◎月讀」引導催眠者進入主持人暗示的紅光,隨著暗示表現出不同的肢體動作,在「體術◎胡迪尼的盔甲」中,主持人邀請群眾代表上台擊打他的腹部,並自願放棄傷害的法律追訴權。

主持人周瑞祥在這場活動中串聯了兩條重要的敘事軸線:第一,自然是各種項目能力的開發;第二,則是他請參與者們傳閱、朗讀的女巫阿尼瑪的日記(依照主持人的敘事,這是一本歐洲獵巫運動時期的女性寫下的日記,她被控訴施行巫術,最終被處以火刑)。在這場活動中,阿尼瑪並未現身,但是她的聲音,似是被朗讀的行為所召喚,放出在這個略顯空蕩的場域中。女巫的日記呈現出的形象,並非是一個施行巫術,超越感官等知覺能力的個體;相反地,她反映出一個正常人,生存在獵巫時期的迷信社會中的日常生活觀察。然而,這與整場演出的關係偏重於對於魔術被誤解的探討,卻跟此作所演示的能力之間,沒有太大的連結。女巫日記呈現出對當時社會的控訴,一種基於信仰而形成的集體暴力,並沒有在日記閱讀以外的展示段落中被連結,這或許是計畫團隊需要思考的一個尚未開展出的中途點。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

演出|周瑞祥、陳煜典、王磑
時間|2020/08/20 19:30
地點|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周瑞祥對於目前的魔術現況並非是想證明超自然力的存在,而是要重新燃起人們心中「相信」的力量。在演出過程中周瑞祥向現場的觀眾詢問:「你會相信我手中的石頭消失,還是已經認定我將石頭藏起來的事實?」,清楚地點出人類在習慣了認知方式後,就能影響對事實樣貌的判定,讓自己成為限制自身的枷鎖。(黃筱庭)
3月
29
2021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的感動,「我」沉浸其中,在修辭上會不會不及「觀眾」那麼有感染力?而且「觀眾」好像比「我」更中性一點,比「我」更有「客觀」的感覺。
4月
11
2024
對我來說,「文化」其實更具體地指涉了一段現代性歷史生產過程中的歸類,而懂得如何歸類、如何安置的知識,也就是評論分析的能力,同時更是權力的新想像。
4月
11
2024
首先,出於個人感覺的主觀陳述,憑什麼可作為一種公共評論的原則或尺度呢?我深知一部戲的生產過程,勞師動眾,耗時費工,僅因為一名觀眾在相遇當下瞬息之間的感覺,便決定了它的評價,這會不會有一點兒獨斷的暴力呢?因此我以為,評論者對「我覺得」做出更細緻的描述及深入剖析,有其必要。
4月
11
2024
假如是來自京劇的動作術語,比如「朝天蹬」,至少還能從字面上揣摹動作的形象與能量:「腳往上方」,而且是高高的、狠狠用力的,用腳跟「蹬」的樣子。但若是源自法文的芭蕾術語,往往還有翻譯和文化的隔閡。
4月
03
2024
我們或許早已對「劇場是觀看的地方」(源自「theatrum」)、「object」作為物件與客體等分析習以為常,信手捻來皆是歐洲語系各種字詞借用、轉品與變形;但語言文字部並不是全然真空的符號,讓人乾乾淨淨地移植異鄉。每個字詞,都有它獨特的聲音、質地、情感與記憶。是這些細節成就了書寫的骨肉,不至有魂無體。
4月
03
2024
嚴格來說,《黑》並未超出既定的歷史再現,也因此沒有太多劇場性介入。儘管使用新的技術,但在劇場手法上並無更多突破,影像至多是忠於現實。就算沒有大銀幕的說書人,只剩語音也不會影響敘事,更何況每位觀眾的「體驗」還會受到其他人動線的干擾,整場下來似乎讓人聯想到國家人權博物館的導覽。但這並非技術本身的問題,更不是對題材沒興趣
3月
2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