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假象《新人類計劃:園遊會》
3月
29
2021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新人類計劃提供/攝影羅慕昕)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82次瀏覽
黃筱庭(臺灣藝術大學舞蹈學系碩士生)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一開場,便以荷蘭油彩大師耶羅尼米斯.博斯(Jheronimus Bosch)那充滿奇幻色彩的超現實畫作《人間樂園》作為序幕。表演者(魔術師)周瑞祥在簡短介紹自己之後,便開始闡述「新人類計劃」的核心與內容。透過訓練、改造、開發、喚醒等方式,試圖有計劃地探索人類獲得超能力的可能性,並以此方向設定八大項目,依序呈現給觀眾,將劇場空間化作試煉場,在展現其技法時,藉由闡述魔術發展史料與手法揭露,將自身化為虛與實交錯的引路人。

本次演出以「新人類計劃」之中八大能力的展現與解析,以及闡述魔術歷史發展這兩條脈絡交織成整齣製作,並結合視覺媒體與影像的即時投影,讓表演者在展現手部等近距離魔術時,能使觀眾聚焦特定觀賞範圍,以及展示影像素材(文獻、人物圖像、歷史事件等)與舞台呈現進行連結與對比,擴充整體內容呈現出多面性。其中令筆者印象深刻的環節是「體術」,為了展現其超能力技法,表演者邀請八位觀眾上台以拳頭重擊表演者的腹部,同時也透過解說清末義和團的歷史畫面,來呈現個體追求極限所帶來的荒誕感;接著,以戲劇性的手法將砲台對著表演者進行發射,在緊張感之下,最終出現的卻並非方才所放入的砲彈而是氣球,將此意境停格給予觀眾詮釋,畫面令人反思。

在這八大能力當中,筆者認為有許多元素都有呼應當今社會議題的潛力,但顧及演出需闡述全部八種能力,在時間限制下使得某些段落議題無法完整掌握與發展實屬可惜。以「唯心之眼」的催眠術連結女巫阿尼瑪的日記為例,日記內容紀錄著她對日常生活的觀察與感受,從文字當中看來,其心理層面與常人並無不同,然而女巫已被標籤化,人們對其產生異於常人的誤解,本段雖試圖替女巫平反,但在呈現上卻較著重在技的呈現,在台上與選定的幾位觀眾做溝通與解釋,接著對其做催眠,讓他們幻化成阿尼瑪日記裡的產物,為了引導多位觀眾,此段的節奏感稍嫌拖沓,導致其餘的台下觀眾產生抽離感,且整體而言與所要闡述的思想連結較弱,就不及其他項目來得完整。

整體演出可以看見周瑞祥以揭示手法試圖破除幻象,其中一段他再現了古代巫師使用小刀憑空斬斷病痛來源的情境,這樣的行為被當時的人們當作神蹟,轉換今日看來卻十足荒誕可笑,僅憑一個簡單的揮舞怎能拯救身體上的殘缺病痛?英國文化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格(John Peter Berger,1926~2017)出版的《觀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書中提出:「我們的知識與信仰,會影響我們觀看事物的方式。」從這句話出發可以驗證歷代魔術發展的脈絡,在各時期不同背景之下,魔法早期從宗教信仰中作為神的代言人,過渡到中世紀污名化的邪惡化身,到近代在科學當道的大旗下破除幻覺,轉變成服務娛樂的華麗虛殼,魔法就此變成了魔術,而這就是周瑞祥所認為當代魔術已死的最大關鍵,魔法不再被人相信,魔法沒有了想像。然而事實上,斬斷病痛的神蹟雖然在科學中是不成立的,但在精神的世界中呢?只要相信的力量足夠強大,難道沒有可能治癒精神的失衡,形成現今任何手術都無法獲得的效果?

筆者認為,周瑞祥對於目前的魔術現況並非是想證明超自然力的存在,而是要重新燃起人們心中「相信」的力量。在演出過程中周瑞祥向現場的觀眾詢問:「你會相信我手中的石頭消失,還是已經認定我將石頭藏起來的事實?」,清楚地點出人類在習慣了認知方式後,就能影響對事實樣貌的判定,讓自己成為限制自身的枷鎖。

但是那個「枷鎖」是什麼?而那「相信」的力量又是什麼?或許可以藉助德國哲學家尼采的觀點來看,人在破解魔法的過程中,藉由自然科學的因果關係去解釋其現象形成的文明價值,便是侷限自身的枷鎖,而「相信」就代表了人類一種集體意識相互連結的文化價值,對尼采來說,他批判的不是科學發展,而是錯誤的以為科學發展能夠帶來幸福的假象。遺棄了人與人之間的精神聯繫,單從科學的角度去觀看世界享受文明的生活,卻不知道人文明地活著有什麼意義,終究無法逃離幻象。而這也是筆者所認為,此次作品提出「魔術已死」的宣言,便是揭示了人文精神隨著文明發展,與魔法一同消逝。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是由周瑞祥、王磑與陳煜典三人共同發起的三年計劃,從《新人類計劃:預告會》的階段發展至今《新人類計劃:園遊會》,將魔術與劇場結合,其形式已逐漸發展成熟且完整,十分令人期待未來在新人類計劃的最後,是否能在帶領之下迎來新人類進化的最終回。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

演出|周瑞祥、陳煜典、王磑
時間|2021/03/13 13:30
地點|雲門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新人類計劃:園遊會》並沒有製造出一個「消失點」。相反地,當計畫團隊把艷紅光打在光復廳上的半圓形穹頂,就像有一股無形的情緒和隱身於黑暗中不可知的感知可能性,牽引著行為個體以一種新的觀察角度瞭解自己的身體和心靈能力──即便我們無法辨識參與個體這種對於主持人表現行為的呼應,究竟是一種「接受─呈現」的感覺表達,還是在這個展演行動的敘事脈絡的暗示中進行的主體演示。(林映先)
9月
18
2020
於是,回到何以辨識一項行動或作品是打造還是拆解文化體制之敘事的問題,或許其中一個核心區辨在於:如何安置那些被遺忘的?又如何記得?
5月
05
2025
「在內部」,台灣小劇場「運動」如果遺缺左翼(視角),運動性必然可疑,除非保守與排除是藝術及人類世界的未來。
4月
28
2025
癥結在於:當舞台上出現任何對地下黨人物的簡化、矯飾或情感濫用,倘若僅是調動觀眾惻隱之情而缺乏思辨深度之際,是否就必然被視為背離左翼,並遭扣上「右派」或為統治集團宣傳等保守主義帽子?
4月
21
2025
小鎮日落時分,圍繞著一座被各種物料折疊過的山,兩位樂手從敲奏大鼓到鳴擊不同刻紋的磁磚。楊祖垚的《索弗洛尼亞素描》取材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看不見的城市》中兩個半邊的城市,陳省聿則透過三頻道銀幕,回應與主旨有所呼應的自然/城市景觀——既是生機勃勃又是死氣沉沉,有的建設有的是毀壞,或是永恆塵埃落定或是隨時連根拔起。太陽墜下的最後一刻,倆人在大鼓上好不容易堆疊建立起聳高的積木,下一秒卻又在黑暗吞噬前被轟然推到落地。
3月
21
2025
看來《罪與罰》的文學身影在《內在的聲音》處處留跡,是後者在超驗上的對位法,包括神之有無,但我並不認為「界址創作」對imagine的懸欠得全然求助於文本探討或詮釋,反而這個字義的物質性才是,攸關如何將劇本的文字轉化劇場的重要「引子」(primer),因為幾乎所有的物質都跟它發生聯繫
3月
16
2025
源自於同樣的「àn身體」,以丹田為家的發力方式,劉俊德和劉昀卻展現了完全不同的動態感與協調性。這就更清楚說明林宜瑾長期鑽研的「àn身體」,實為原則性身體、是可以由舞者各自體現的概念性身體,但她並不企圖將此身體觀以「形」收束,像過去雲門的太極導引形象,或是無垢的躬身緩行。
3月
07
2025
「追求不一樣」是歷史上開設替代空間很典型的動機。然而,從數年來藝文體制大量吸納了替代空間、實驗劇場等美學與成果經驗下,不可否認地說,現今成立「不一樣的空間」也是青年創作者面對「如何接軌體制生存?」的類似選擇。因此「不再是我所熟悉」所變化的不見得是城市,也是時代青年自身。而「替代」在此亦是對自我匱乏的補充,如同跨領域是對領域單一化的補充。
11月
27
2024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