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瞎買票瞎看戲的觀眾,至今最刺激的劇場探險莫過於明日和合製作所《做一頓飯》了。對策展方而言,差一點也是。
「為您準備一間廚房及餐桌,邀請您為『吃不到這段飯的對象』做一頓飯…這頓飯會由其他吃飯者來享用,傳遞您過去未曾送出的禮物。由做一頓飯,書寫私密的文本...」
這不只是節錄節目介紹,也是整個展演唯一的文本。沉浸式劇場想浸多深?明日和合製作所提供場域,和一個發想,其他全部交給參與者。這裡沒有劇場演員,這是即興的獨角戲,河床劇團開房間的終極廚房版—參與者自編自導自演。因為煮飯場的觀眾,就是在場唯一的展演者。更甚者,現場完全沒有觀眾。
留下一桌菜,一段錄音或文字,四位吃飯場的觀眾將在80分鐘後入場,而此時煮飯者/展演者已經離開現場。購買套票者先吃上一場留下的飯,再煮飯給下一場吃。(官網並無說明順序)如是一日煮吃輪替五場。
但即興的變數就是觀眾/展演者。因套票售罄,故筆者分開購買時間順連的十一點半「煮飯場」以及下午一點「吃飯場」,無意中,已打破了時間邏輯。也就是說,我將會吃到自己煮的飯,但錯失別人的展演。雖然驗票時策展方主動提供其他場次以修正這個意外的bug,但因時間上無法配合,筆者仍照票面時間順走。
但我不禁想問,如果,觀眾/煮飯者沒有出現 ,下一場觀眾/吃飯者,該怎麼辦呢?
引路人/策展方祝我自由的探索這個廚房後,轉身輕輕把門帶上。(這應是唯一有表演氣氛的橋段)轉瞬間,刀山油鍋皆成真(演員休克)。
雖然現場食材豐富,偏就沒有想煮的菜(修正創作途徑)。烤箱預熱半小時後才發現插頭沒插(未知場域)。最後操作錄音筆遭遇困難(媒材陌生)。
當下只剩下反射,進入辦桌模式,求生存。
有啥煮啥(場次越晚可能意味選擇越少)。先動手,再動腦想出與那個吃不到這頓飯的人的連結(參與另一做飯場的友人經驗也相近)。因時間窘迫,草草佈置餐桌(但再入吃飯場時發現已被策展方介入美化)。而且因為沒有餘暇靜心沉澱,差點放棄留下記述(策展方婉言相勸)。
如果,做飯者/展演者最後決定不產生文件述說創作脈絡,連結就此斷裂,就算飯再怎麼好吃,也沒有意義依存。
那吃飯場的觀眾有接受到這份禮物嗎?我有幸(?)得到即時回饋:聽完錄音後,觀眾們一語不發。沉默片刻後,進入併桌吃飯聊天模式。(嘉義哪裡好玩好吃?敢問高就?常看戲嗎?)另一吃飯場友人在一段沉默後多聽到一句短短的喟嘆,接著也進入類似模式。只不過,當眾揭示心聲著實尷尬,我不幸(!)自己打破原先可與吃飯場觀眾錯身帶來的匿名安全感。
吃飯場結束後,所有觀眾需一同整理善後。如果吃不完,試問,觀眾也一起將作品倒入廚餘桶嗎?
2016寶藏巖版煮飯場六十分鐘,吃飯場一名觀眾。雖然嘉義版延展規模,但變數依舊是觀眾/展演者,作品的完成度也能等比例增加嗎?
僅依我與友人的經驗,如同劇場門口散場的觀眾併桌吃宵夜,素昧平生,很難在短短的時間內投入分享,凝聚氣氛。說到底,這是廚房裡素人的即興,況且劇場裏的即興演出並非意味事前無需排練準備。
「為吃不到這頓飯的人煮一頓飯」,這個命題相當有趣,相信策展方並無預設每個煮飯者故事都動人,也沒有觀眾有把握吃得香,但還是想問,煮飯者/展演者提供了一小段創作素材,是否有權,又或能從何處觀看完整作品全貌?因為按照時間邏輯,展演與觀看時空巧妙交錯,是不可能得到觀眾回饋的。
對我這瞎買票的觀眾而言,如同經歷了一場腎上腺素爆表的料理鐵人賽。也許這份禮物其實也不限由煮飯者傳達給吃飯者—感謝我的食客們最後舔光了盤子,彌補了煮飯婆錄音文本破碎之憾。
《做一頓飯》
演出|明日和合製作所
時間|2017/06/16 11:30(做飯)13:00(吃飯)
地點|嘉義筷趣大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