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與老房子共舞「東岸表演藝術營:環境舞蹈匯演」
11月
17
2011
環境舞蹈匯演/林祐如:老樹下(東海岸文教基金會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06次瀏覽
劉竹晴

百年十月的倒數第三天,我坐在花蓮日式老屋前方的空地,觀賞環境舞蹈的演出。能在花蓮偷閒已是夢幻之事,在位於花蓮市區的古蹟將軍府看演出則真可說是夢中之夢了。

環境舞蹈對於現代舞發展繁榮的台灣而言並非是什麼新鮮事,但環境舞蹈最有趣的在於突顯舞蹈藝術稍縱即逝的本質,以及演出難以重製的獨特性;儘管演出流程不變,但環境隨時在變化,這些都影響著表演者與觀眾的感知,並為觀眾製造專屬於某個環境的觀舞經驗。

將軍府位在花蓮市區的中正橋下,為多棟日式房屋形成的住宅區,由於經費尚無著落,被視為文化資產的將軍府,大多數房舍皆深鎖等待處置。目前僅開放兩棟房舍,一棟名為南島文化工作室,用來展示花蓮歷史與手工藝品,有志工進駐講解,另一棟則是這次演出的主要建築物,屋子架在土地上,有日式拉門與木造地板,屋前有兩棵交纏的大樹,有個詩意的名字──夫妻樹。觀眾席便設在樹旁的空地上,坐在位置上,往左邊望去便能看到中正橋上移動的行人與車輛,右邊則是躲在黑暗中的一群老房子。

第一支舞作是由花蓮本地人谷慕特‧法拉所編舞演出的《黑白切》,他從房子深處走到靠近觀眾席的外側,身上披著原住民圖樣的黑色長袍,開口吟唱原住民的曲調,彷彿在進行某種儀式或召喚。接著他脫掉長袍,赤裸上身僅著白色長褲,身體各部位與屋子的內部空間進行互動,例如倒立時以上方的木條作為腳的支撐點。除了在屋內跳舞,谷慕特也到觀眾席的左後方、靠近陸橋的平台上舞動,晚風吹動白色半透明的長褲,讓舞者融入兼具歷史與自然的環境之中。最後,舞者在夫妻樹上懸掛一條麻繩,在繩上攀爬與懸掛,整支舞作表現出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意象。

有別於與自然緊密互動的《黑白切》,林祐如的《老樹下》則是帶出老屋子的歷史感,不僅僅是作品採用了白光與周璇的老歌,林祐如一出現在屋子時就像是一直住在屋內的女主人。穿著紅色及膝洋裝的她動作顯得有點神經質和逗趣,沒穿高跟鞋的腳踮得老高,快速的屋內來回穿梭,像是在策劃某個聚會而搬動家具,偶爾又像是跌入時光漩渦當中,自顧自地發起呆來。使用大量的手部動作呼應著老歌《醉在你懷中》的歌詞,作品成功的營造出特殊的氛圍。

由樊香君編創、王舒璇演出的《慢漫蔓》表現出老房子詭譎陰森的一面。長髮披肩的王舒璇穿著一襲無袖黑色小洋裝,挺著大肚子、以極其緩慢的步伐從後門進入屋內,然後躺在靠近長廊的地方,痛苦地產出肚中生物──一條紅色紗巾緩緩流出,王試圖理著紅布與之和平共處,忽然她一陣狂笑陷入癲狂,毫無方向性的在屋內亂走,漸漸地往屋子深處遊走,陷入黑暗之中。

若說《慢漫蔓》展現人性中黑暗偏激的一面,那麼蘇品文編創演出的《endlessly》則表現出人無所畏懼地擁抱這個世界。蘇品文穿著棉衣棉褲棉襪站在大樹後方,安靜地開始她的作品。她沿著屋子外側,在拉門上貼上方型紙條並勾勒出山的形狀,以手部做出波浪形曲線,呼應著不停重複的極簡旋律,後來將拉門關上僅留一個通道,蘇進入屋內在拉門後方,有時僅露出腳部,有時只有手、只有背或胸,極為流暢的身體律動猶如大海的浪潮簡單卻不單調。蘇在深吸一口氣後,在觀眾席中間的石子道路上快速地來回跑跳,最後跑到位在觀眾席後方的小路上,使觀眾的視線轉到後方的建築物群。蘇跑到離觀眾席有點距離的位置,拆掉原本紮起的頭髮,一頭長捲髮隨著蘇的向前狂奔而飛揚著,同時由英國女歌手Adele所演唱的《Someone Like You》響起,蘇用盡全力、全然釋放地舞動身體,逐步堆疊而起的濃厚情緒與動作應著愈見高亢的嗓音,打在小路上的燈光映照著原本漆黑一片的區域,沉寂的老房子似乎都隨著這支舞而甦醒過來。

將軍府的空間意義因為四支舞作的不同風格而有所變動,也改變人對歷史建物的既定認知。透過這次環境舞蹈匯演,我看到身體與空間更多的可能性。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