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掉的一代對自由的嚮往《擺爛》
9月
24
2014
擺爛(風格涉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85次瀏覽
李祐緯(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學生)

從戲一開始,背幕被拉開的瞬間,我們看到了松菸自體的古蹟建築,牆面、幾扇窗戶透著窗外的樹影,還有自然的光線。瞬間掃去開場前等待時,燈光昏暗又封閉的劇場空間感。只是隨著戲的進行,演員們在舞台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那道牆始終還是落在後頭,我仍在觀眾席上,想當然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不可能被拉進的,牆那邊就成了一個嚮往卻到不了的地方,偷偷的為接下來的發展留了一個伏筆。

導演這次不免俗地玩了時下流行的冰桶挑戰。以「爛」為出發,冰桶挑戰在立意良善的情況下來到台灣,而台灣一如往常地玩爛了這個活動。《擺爛》裡頭,演員一個接上一個,拖著奇怪的身體從左上舞台移動到右下舞台進行冰桶挑戰。但是只有第一個人完成了,因為水只有一桶,後來的人都只是盲目的跟著前面的人的行為,重複地拿起水桶,重複地倒水,重複地感覺到冷。他們不懂這些動作到底有什麼意義,也不懂冷的感覺,甚至到後來連攝影機倒了也不在乎,繼續進行一樣的動作。

接下來的段落裡,一轉開場肢體化的風格,演員之間有了互動,有了日常的對話,而且是日常到不像在舞台表演的瞎聊。還存在著一點肢體符號的,就是每個人似乎都無法自己好好站著,靠著互相倚靠的方式才能進行移動,像是一群軟爛的人們,沒有別人的扶持就做不了事。站不好好站,走不好好走,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像是:我就算躺在這裡90分鐘都不動你們也奈何不了我。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停下來過,即便做的事情毫無意義,卻早已經花上了比做許多有意義的事更多的精力。接著像是有人帶頭開始,一群人開始繞著圈走,而嘴巴上的閒聊始終沒有停下。或跑或走,有人一起,有人獨自,有時候規律,有時候雜亂,有人會躲到一旁偷懶,但是沒多久又會回到隊伍裡。有些觀眾不懂為什麼他們要一直繞圈,對我而這個問題就像是為什麼人要活著,沒有為什麼只是不能停。(我猜想演員應該也是接收到差不多的指令吧)

在前半段充斥著大量重複、跟隨、瞎聊跑步和一些混亂的肢體行為之後,後半段很不客氣的再一次的重複了前半段,可以說是重複中的重複。而重複的意義是什麼?就像是《羞昂》裡面說的:蝴蝶蝴蝶生得真美麗。文字重複的意義是強調,劇場裡的重複是一種累積,而《擺爛》裡頭的重複累積了氛圍,也同步累積了一些觀眾的怒氣。但和前半段不同的是,後半段巨大的噪音聲籠罩著整個空間,開頭的閒話家常已經不復存在,和之前一樣的行為動作都加上了一層濃濃的凝重感,而觀眾就像是掉進一個巨大的失聰的空間裡,聽覺的受阻影響了視覺的畫面。導演用很簡單的方式改變了重複的性質,甚至沒有在重複的動作上做變化,或者該說就是因為動作本身沒有改變,這個聽覺帶來的變異才會如此的被凸顯出來了。

而整齣戲最令人震撼的畫面,就是眾演員左右來回瘋狂的奔跑,只有上舞台的燈光微微的透進來讓我們在黑中看到人物的剪影,伴隨的強烈的音樂演員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下,在情緒最高點的部分,所有人赤裸的衝上上舞台的光區,背幕唰一聲的被快速拉上。演員消失了,喧鬧消失了,我們又回到觀眾進場時的劇場空間裡,然後我們聽到一個故事。在背幕拉上的瞬間我的頭皮麻了好久,當然這是仰賴整個結構上的累積,包括了前面提到的開場拉開背幕和結尾的拉上,因為我們對上舞台空間的嚮往,使得最後那群人拋開一切束縛(價值觀上、生活上、規範上的),衝出去的瞬間才會顯得那麼美好。

回到結尾的故事上,是一個關於阿貓阿狗兔兔們來看兩隻烏龜比賽跑步,但是太無聊了所以沒有一隻畜牲有看到最後。隔天大家都不知道比賽的結果,也不知道烏龜去了哪裡,兩隻烏龜就這樣消失了。聽到烏龜消失的時候,我當下覺得有一點感傷,卻也有一點夢幻。我之後才知道,這故事是在暗喻這個演出的創作者和觀眾之間的關係。創作者是烏龜,觀眾是阿貓阿狗,創作走得很緩慢無趣,觀眾也看不下去。我想了想覺得蠻有道理的,但是看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這點,也許是因為我如烏龜般緩慢的思考速度,讓我跟著烏龜慢慢的前進,最後也一起消失了。不過我卻到了很美的地方,而那些沒有看完烏龜比賽全程的貓貓狗狗兔兔們,最後只能回到ㄆㄨㄣ桶挑戰的現場。

這個作品感覺上,似乎不太能夠用一個傳統劇場的觀點去看,因為在結構上它本身就不是由戲劇結構去組成,或者該說不要用單一一種觀點去看,或者甚至不要帶任何的觀點,看見什麼是什麼,也許是戲,也許是舞,也許只是一場巨大冗長的行為藝術,又也許什麼都不是,而我在這場演出中很清楚的看到了擺爛的意識。我們每天重覆過同樣的生活,重覆無聊重覆疲倦,總是有想要放下一切,擺個爛過個輕鬆的日子,但總是不行。也不是因為責任什麼的,就是為了活著,所以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走,就是因為處在這種被生活束縛的狀態中,才會對最後全然解放的自由感到憧憬吧。現在仔細想想,古代一些賢人隱居避世,不也是一種擺爛嗎?

《擺爛》

演出|風格涉
時間|2014/09/13 17:00
地點|台北市松山文創園區LAB創意實驗室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本文聚焦有別於當代藝術中「行為藝術(performance art)」、「延時性展演(durational performance)」或「計畫型創作(project art)」涉及現場展演等等呈現形式,而是具有特定時間長度且約定俗成下觀眾需全程參與、並不鼓勵觀眾自由進出的劇場作品為主要討論對象。
12月
18
2023
擺爛其實是一種隱晦的抵抗手段。許多次表演者們面向觀眾的片刻,是否正在反向凝視著觀眾所代表的社會的眼光呢?最後那桶淋滿全身的發臭廚餘,還需要一道道陳腐的眼光來錦上添花嗎?這就是作為觀眾的我們被反詰的時刻了。(蔡欣洲)
10月
14
2014
《擺爛》並不慷慨激昂,反而像是個口吃的人或天生有語言障礙。它似乎無法以完整的編碼進行傳遞,也無法以資訊內容進行內部整編,進而在滑動的意義中確認明確的座標,《擺爛》被無止盡地開展了,演出後成了一連串評斷的標準或生產美麗的理論框架等等匯聚成觀看之道。(黃鼎云)
9月
24
2014
動作一再的重複,單調、缺乏流暢性的肢體,有效瓦解了舞台上的魔幻。它解開戲劇的催眠,以巨大的斷裂與疏離,讓觀眾清楚看見,隱藏在鮮明外衣下的真實樣貌。( 楊書愷)
9月
19
201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