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碰眼睛的光線《形式暫留&觸‧覺》
3月
25
2013
形式暫留(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87次瀏覽
李時雍(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視觸性(haptique)一詞,是德勒茲(Gilles Deleuze)在論及培根畫作中對於身體的扭曲支離,除了帶有傳統觀視法中,自主體位置對客體作外部的「視覺」觀看與呈顯外,更在色塊的推擠運用下,進一步牽動觀者的「觸覺」經驗。

大學時期主修攝影卻展開舞蹈創作的梅田宏明,說他的舞作《觸‧覺》是「用眼睛來touch光線,」對於畫家或攝影者等來說,影像創作過程的身體性投入與觀看行為之間,存有偌大拉扯;培根的筆觸,或是更後來藝術家們帶入複合媒材(mixed media)的形式創作,或都是要回應這種如梅田所指出,視覺主導性的問題:「大家把眼睛認定是用來『看』東西的器官,但基本上光線是『碰觸』著眼睛的……所以我使用可以觸碰眼睛的光線來傳達我的舞蹈概念。」

記得二00九年台北演出的《碎拍漸境》(While Going to a Condition),光線方格構成視點居中的梅田,在背幕投影、在電子聲響中,串動的破碎動作和蓄聚的身體能量,突然地在光源的環圈變換和閃滅底下,於舞台打著光屏雜訊、跳格般的影像,在當時我的眼底留下視覺與觸覺的複合感受。

這一次帶來的《觸‧覺》(Haptic, 2008)改採了紅、藍、綠等原色光線所交織構成的空間,除去數位影像設計,單純藉由光和身體的關係;反而更進一步地,突顯了梅田宏明作品中的「視─觸性」思考:身體在低限光線之中的碎拍腳步、關節、腕肘、脖頸的微小到極大、而迅速的晃動串流……,在觀者視覺的暫留間,成為整體的畫面影像,空間成為了平面,結合上電子音響,復以光線的粒子性(即波粒二象性,光所具有的波動及粒子性)敞開空間,touch觸及觀看。近幾年,在台灣常見科技空間與當代身體關係的作品,如何自數位影像的束縛裡解開的提問(如一當代舞團、如周東彥),在梅田宏明起始於影像思維的《碎拍漸境》到《觸‧覺》,可見另一種光之存有學上的辨證呈現。

反觀《形式暫留》一作,以亞洲代表性的地域、文化的舞蹈身體,台灣舞者鄭郁蓉、印度波羅多舞等的Hema Sundari Vellaluru、柬埔寨古典面具猴子角色的Rady Nget;以猴子角色始終之為框架,其中三人分據空間中的三點,或有交替,動作或暫留,隨後方影像線條維度改變,而創造出段落間差異的空間感。梅田企圖在此找尋動作系統的單位形式及其中差異(或普遍性),遂可見動力重心分別在鄭郁蓉的核心以下位置,Hema Sundari Vellaluru的足部和手勢、Rady Nget擬動物的線條。然而,動作分析與抽象化後如此,似乎反顯出動作系統難以統合於《形式暫留》中的問題;三個人各自孤立於空間、於數位影像、於音樂的三個位置,未見,譬如,梅田獨舞中經影像化、再顯出光學視觸性的作品能量╱質量。但我想這是有意思的,在創作過《碎拍漸境》、《格局N次方》、《觸‧覺》等探索個人身體動作系統的獨特創作之後,如何進一步帶入差異性的身體,是他二00八年起進行為期十年的編舞計劃“Superkinesis”,《形式暫留》已是其中第四個作品;遂令人好奇,在梅田的獨特「視」角下,終會「觸」及的會是什麼。

《形式暫留&觸‧覺》

演出|梅田宏明
時間|2013/03/1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