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胡寶仁(東海大學創藝學院研究生)
在一片漆黑劇場中,黯著低鳴的餘響聲音,隨著聲音漸漸增強,開啟了這齣舞台劇的序幕。下緣佈滿手印的後舞台牆,瞬間吸引了目光,像是預告著束縛、掙脫、隔閡、階級對立等故事語彙。隨著第一幕的結束後中場休息,與以往《吉賽兒》(Giselle)芭蕾舞劇的歌曲伴隨不同舞者切換的音樂形式的不同,阿喀郎.汗(Akram Khan)團隊版本的敘事性音效,隨著故事的抑揚起伏。第一幕結束後仍能在心耳中繚繞,視覺張力的震撼殘響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幕則是伴隨似號角吹響、警示意味濃烈的背景音效,開啟了此劇唯一全舞蹈以腳尖站立、軀體柔軟、但手部力量表現幽靈強勁憤怒的第二幕舞蹈風格。期間連帶發現背景牆的靈活運用,正面是佈滿手印,背面則是有著梯階可攀爬的牆,當背景牆翻轉至與舞台平行時,則能支撐在上部站立或蹲的舞者。隨著在劇情不同時,呈現不同舞台背景的立體綜合創意與運用。此劇較主觀的亮點所在,除舞蹈中看見了許多如現代舞的影子元素進行混成,使視覺呈現比傳統經典的芭蕾更具張力與豐富性外;相較於以往看舞台劇的印象,阿喀郎.汗的《吉賽兒》減少了許多誇張矯作的舞台背景呈現方式,取而代之的是充滿符號意識的背景牆,將舞台完完全全地交給舞者,而無須再從後台推出符合不同劇情的舞台背景。而第二幕中,加入了細長棍的舞台道具,讓應是輕柔無比的芭蕾舞劇,增添了似踢踏舞聲之舞台聲響的元素,伴隨著飄逸的長髮披散向前,隨著號角聲一響起,舞者排列由一排向兩側快速發散,讓「幽靈」的視覺震撼感映入眼簾,從第一幕的輕快,至第二幕的悲傷,情緒節奏上豐沛飽滿,卻又充滿細膩與細節。
此劇有別以往《吉賽兒》的故事鋪陳,阿喀郎.汗將故事改編,融入了歷史文化內涵,將當世紀工業化的女權意識做充分的展現。階級之間的對立、貶低、不尊重以手套撿取的橋段作為鋪陳,而希拉里昂(Hilarion)作為愛慕女主的第二男主角的角色,運用幫吉賽兒撿起黑手套還給權貴、並按壓吉塞兒的頭部要她低頭臣服、數度拉扯扭轉後,最後僅剩希拉里昂低頭跪拜臣服地主「剎那」的橋段,讓整個劇情的情緒逐漸升高,並將「人權意識」的符號表達,瞬間拉至最高點;再由希拉里昂的結尾動作,將「符號意識」瞬間凝結充滿至空氣之中。
在劇情的鋪陳,還是完完全全交給了音樂與舞者。在由高橋繪里奈首席所主演的吉賽兒中(此場次也是她職業生涯中最後一場),細膩柔軟的舞蹈,不以傳統經典的手部柔軟揮舞動作作為詮釋方式;舞者對於故事的表現方式不再侷限於誇張的臉部表情,或是與舞台劇式的誇張敘事型手舞足蹈,而是融入許多力與美的呈現。將手部肌肉的起承轉合,作為「其中一個角色」表達,進而作為整體舞台呈現的布局;舞蹈風格的混成,使芭蕾舞台劇的舞者不再是以往踮起腳尖、腰部以上直挺、手部舉止輕柔的呈現方式,而是可以或快或慢,踮起腳尖的同時,胸口亦同時可捲縮、或拱起肩膀與腰向後、亦或手部動作是直接且硬挺的表現方式作為呈現。相較於傳統以旋轉、跳躍等作為芭蕾舞劇的高潮劇情橋段,阿喀郎.汗的編舞創意像是將舞者推入萬丈深淵,更考驗著舞者的舞蹈硬底與增進其芭蕾舞者其他少使用的肌肉核心的生成,也讓觀眾同時直接遺忘「平衡」這檔事,像是看著正常人平踩走路的舞者一般那樣正常。
而此次場次特別注意到的是,由主演希拉里昂的猿橋賢所詮釋的第二男主角,所使用的舞蹈形式與姿態極其細膩,扎扎實實看見了現代舞的影子,但卻與芭蕾舞蹈做了最完美的混成詮釋。而在第一幕的集體舞蹈中,也充滿了結合卡達克舞的力與美的混成,手部的關節誇張散開與延伸符號的扭曲肢體動作,讓與此種手部動作背道而馳的芭蕾舞蹈,增添了不同的民族文化風俗內涵與現代感。相較於第一男主角阿爾伯特(Albrecht)傳統、腰部以上硬挺的芭蕾舞姿,不知是否是諷刺權貴與階級的傲慢與封建,在男一與男二之間的舞蹈編排上,作為獵人的希拉里昂舞蹈戲劇張力較為奔放、混成,使男一的舞蹈編排更顯得拘謹傳統,刻意形成了強烈對比。
在此次的愛情悲劇《吉賽兒》中,觀後我仍深深被震盪著那有別於以往芭蕾舞型態的舞姿,情感細膩的感受是由力與美的舞蹈戲劇張力所延伸,因融入現代舞而所呈現的身體張力與動作語彙,讓舞蹈的情緒密度瞬間飽滿而豐富,而久久無法釋懷。空間與舞者身體間構成了極致細膩的舞蹈語言,讓舞蹈混成的美,深深植入觀者的心中,並悄悄等待萌芽。
《吉賽兒》
演出|英國國家芭蕾舞團、阿喀郎.汗(Akram Khan)
時間|2025/05/2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