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述的退場《渴求》
5月
21
2014
渴求(愛慕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72次瀏覽
洪子婷(社會人士)

繼2013年在南風劇團主辦之讀劇展活動,以讀劇形式展演《4.48精神崩潰》(4.48 Psychosis)後,導演宋淑明為新成立的《愛慕劇團》所選擇的處女作,同樣是出自莎拉.肯恩(Sarah Kane)的劇作《Crave渴求》。

本次製作縮減台詞、將角色調整為三名,舞台設置極其精簡,除了一黑色長條cube、一面鏡子外沒有更多裝設,台詞與台詞之間拖沓的停頓和沉默恰好留下足夠的空間,穿插其中的是不佔物理空間的燈光、音效及影像(投影),以及角色間的張力。

三名角色時而分站舞台一隅、時而緊密相依,指責彼此、譴責自身,有時語言卻遠遠地相對發散而去,毫無交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台詞、幾近全空的舞台,角色關係和空間狀態都對觀者開放,觀眾對戲劇的想像也遭受挑戰。藉「我懷孕了」、「我是那種大家總要問那女人是誰的女人」等台詞將蓄鬍、體態陽剛的演員偉凱也置入陰性的語境,體型壯碩的文豪在演出中幾乎都將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蜷曲身體,施展不開的肢體讓人感到無所適從;而將臉龐塗白如能面一般的羽伶,則在現身舞台時已然宣告自身的虛幻性,卻敘述著「我不要六十歲時住在單身雅房,害怕付不出賬單而不敢開冷氣」、「沒有午後住在旅館房間的信用卡帳單,沒有昂貴珠寶的收據,沒有打到家裡又不出聲就掛斷的電話。」等「現實」情境。

種種衝突感進一步拉扯著觀眾跳脫於語言和劇情邏輯之外的場域,得以從中感受:如此與他人、與自身衝突不斷的情境,似乎正如每個人與他人相會分離、產生衝突,也與自己產生衝突的現實生活。結尾時演員被放置回原始的位置,兩盞聚光燈從頭頂照下,角色歷經痙孿、吶喊、情緒宣洩及自白後,似乎也回歸到了「原位」。彷彿來自導演的訊息:本次演出無意指導、亦無意批判。這可能開闢了對觀者而言原本不存在的空間,生產了一次的對話甚至討論,但在交手過後,個人仍需「回歸」個人獨有的生活、困境,以及傷口。

自《驚爆》在戲劇界投下震撼彈以來,歷經《菲德拉之愛》、《滌淨》,莎拉.肯恩在《渴求》的創作上更進一步地捨棄了戲劇結構以及語言邏輯,全劇由A、B、C、M四名角色交錯發聲,以純然台詞的形式建構劇本,已經是對台詞、舞台指示需求與否提出的挑戰。台詞之間沒有明確因果關聯,卻都環繞著欲求不得的傷感,則透露出肯恩一貫的主題:展示傷口。

劇作家的「展示」不為了徵求認同,亦不為博取同情,僅僅將被排除在現有語境之下、認知之外的樣貌陳列在觀者面前。卸除語言和邏輯的框架後,剩餘的便是人類的共通之處:慾望。《渴求》透過展示對撫慰、痊癒,以及愛的渴望,同時展示了傷口。渴望而「如何能得」,則正是將文本轉化為演出之創作者得以著墨之處。

宋淑明在本次製作中對台詞的處理得宜,圈劃出特殊的空間,亦不對戀童癖、從強暴中得到高潮等自白進行任何道德評判,讓同情無機可趁。《Crave渴求》所做的並非一再地在傷口和導致傷口的原因上畫重點,僅僅是退讓出空間,不對感受經驗設限,使觀者的個人生命經驗能夠自由地和劇中情感產生連結與對話。

創作者意圖透過戲表達苦思而出的詮釋、觀眾也習於從作品中找出答案或出路的此刻,或許《Crave渴求》供給的正是另一種「沒有答案」的形式:表述退場,空間開放。無以名狀的傷口得到被看見和展開的機會,也才有得到撫慰和療癒的可能。

《渴求》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4/05/03 19:30
地點|高雄駁二正港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愛慕劇團的努力,而且特別是在發聲訓練上導演顯然下了許多功夫,但是將來應該再進一步調整上述弊病。關鍵在於一種風格化策略:為了營造濃厚的在場感,應該順著這次演出的趨勢,經由種種實驗具體來磨練另類的演技,追求一個更加強力的風格化作用。(宋灝)
5月
15
2014
導演將此四重聲音分由三位演員飾演,這樣的安排展開了更複雜的扮演與詮釋的空間。在極為簡單的舞台佈局中,演員時快時慢、時而細絮、時而嘶吼、時而低沈、時高亢的聲音,頗具感染力的被放大和突顯。(林素娟)
5月
12
201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