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結或斷裂的歷史/寓言《女節》第二週
5月
28
2012
女。劫(許斌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62次瀏覽

演出:戲盒劇團

時間:2012/05/20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文 鴻鴻

不知是否刻意安排,女節第二週的三檔節目,剛好涵括了三種迥異的主題、風格、與敘述策略。蕭慧文《漁夫和他的靈魂》是以大量肢體動作書寫的童話寓言,黃愛明《女。劫》是歷史報告劇場,碧斯蔚‧梓佑《寂靜時刻》則是以歌吟和舞蹈、影像共構的原住民議題。

來自馬來西亞的黃愛明,演出焦點最為集中、也力道驚人。《女。劫》以第一人稱女聲獨白,講述三則戰爭中的女性處境。一個是越戰中的美軍護士,一個是二戰中日軍的韓裔慰安婦,一個是遭遇廣島核爆的日本母親。三人分屬對戰的不同陣營,各自的政府或為侵略者、或為被侵略者,但指證歷歷,受害的都是百姓平民。三則口述歷史的敘述形式單一,現場效果卻毫不單調,有兩個主因。第一是道具精省的運用:一些黑色長凳被表演者在敘述中一一拖曳、背負而出,又被繃帶紮縛環繞,兼具隔離與療傷的意象,在各段落中達成不同的輔助效果。但更具張力的是黃愛明的表演,她節制又投入的情緒,如韻腳般的頓足、舉臂等精簡的動作,令敘述一字字如子彈迸射,讓人無法迴避。那些傷患的形貌與爆炸的噪音,被強暴與逃亡、處刑的步驟,核爆後不成人形的家人與萍水相逢伸援的女子……,戰爭的概念因細節飽滿,令人單憑語言催動想像,即宛如身歷其境,其恐怖尤勝目睹。透過黃愛明有效調動的劇場元素,證明現實文本的得當剪裁,即已是最好的劇場、最強烈的詩篇。

《漁夫和他的靈魂》採王爾德童話改編,充滿憂傷魔幻的氣氛,以漁網連綴的舞台,角度強烈的燈光,都賦予此劇精緻的質感。然而這種對於愛情的理念式探問,加上演員情緒相當激烈的表演、說明性過強的肢體動作,在女主角(人魚)缺席的情況下,單靠漁夫和女巫,實在開掘不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觀點。雖然飾演漁夫的演員一度跳出角色和觀眾直接對話,但也只是增加親和力(或整個故事的違和感?),未能在永恆與此際的愛情中搭起根本連結。整齣戲於是也像玲瓏樓閣,美麗而不著邊際。

《寂靜時刻》中,碧斯蔚‧梓佑以泰雅歌謠以及與觀眾的直接對話,來凸顯原住民生活、思想、文化的今昔之比,以及主體性被剝奪的處境。後段的當代影像加上佛朗明哥舞蹈,與前段形成強烈對比。固然,經由解說,我們可以從一位原住民女性穿著傳統服飾演唱百年前男性的歌謠,感受到荒謬與悲涼,然而當同一名女子換上當代便服,以另一個西方民族的傳統舞步表達激烈的情緒時,卻頓然失焦。西班牙與台灣的關聯為何?佛朗明哥與泰雅文化是對立或鏡照?在詮釋全付闕如的情況下,這個演出便在斷裂中愕然結束。

從《寂靜時刻》的斷裂,或許可以感受到那種複雜問題尋找出路卻不可得的徬徨。然而,《女。劫》卻在現實的斷裂中,以劇場重建連結。但是當觀眾走出門外,卻很難說何者讓我們面對現實時,能有更積極的改變。但是這樣的節目安排,讓作品之間創造出更廣泛的能量與聯想,或許更勝於女節做為競技的意義。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的感動,「我」沉浸其中,在修辭上會不會不及「觀眾」那麼有感染力?而且「觀眾」好像比「我」更中性一點,比「我」更有「客觀」的感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