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戲盒劇團
時間:2012/05/20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文 鴻鴻
不知是否刻意安排,女節第二週的三檔節目,剛好涵括了三種迥異的主題、風格、與敘述策略。蕭慧文《漁夫和他的靈魂》是以大量肢體動作書寫的童話寓言,黃愛明《女。劫》是歷史報告劇場,碧斯蔚‧梓佑《寂靜時刻》則是以歌吟和舞蹈、影像共構的原住民議題。
來自馬來西亞的黃愛明,演出焦點最為集中、也力道驚人。《女。劫》以第一人稱女聲獨白,講述三則戰爭中的女性處境。一個是越戰中的美軍護士,一個是二戰中日軍的韓裔慰安婦,一個是遭遇廣島核爆的日本母親。三人分屬對戰的不同陣營,各自的政府或為侵略者、或為被侵略者,但指證歷歷,受害的都是百姓平民。三則口述歷史的敘述形式單一,現場效果卻毫不單調,有兩個主因。第一是道具精省的運用:一些黑色長凳被表演者在敘述中一一拖曳、背負而出,又被繃帶紮縛環繞,兼具隔離與療傷的意象,在各段落中達成不同的輔助效果。但更具張力的是黃愛明的表演,她節制又投入的情緒,如韻腳般的頓足、舉臂等精簡的動作,令敘述一字字如子彈迸射,讓人無法迴避。那些傷患的形貌與爆炸的噪音,被強暴與逃亡、處刑的步驟,核爆後不成人形的家人與萍水相逢伸援的女子……,戰爭的概念因細節飽滿,令人單憑語言催動想像,即宛如身歷其境,其恐怖尤勝目睹。透過黃愛明有效調動的劇場元素,證明現實文本的得當剪裁,即已是最好的劇場、最強烈的詩篇。
《漁夫和他的靈魂》採王爾德童話改編,充滿憂傷魔幻的氣氛,以漁網連綴的舞台,角度強烈的燈光,都賦予此劇精緻的質感。然而這種對於愛情的理念式探問,加上演員情緒相當激烈的表演、說明性過強的肢體動作,在女主角(人魚)缺席的情況下,單靠漁夫和女巫,實在開掘不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觀點。雖然飾演漁夫的演員一度跳出角色和觀眾直接對話,但也只是增加親和力(或整個故事的違和感?),未能在永恆與此際的愛情中搭起根本連結。整齣戲於是也像玲瓏樓閣,美麗而不著邊際。
《寂靜時刻》中,碧斯蔚‧梓佑以泰雅歌謠以及與觀眾的直接對話,來凸顯原住民生活、思想、文化的今昔之比,以及主體性被剝奪的處境。後段的當代影像加上佛朗明哥舞蹈,與前段形成強烈對比。固然,經由解說,我們可以從一位原住民女性穿著傳統服飾演唱百年前男性的歌謠,感受到荒謬與悲涼,然而當同一名女子換上當代便服,以另一個西方民族的傳統舞步表達激烈的情緒時,卻頓然失焦。西班牙與台灣的關聯為何?佛朗明哥與泰雅文化是對立或鏡照?在詮釋全付闕如的情況下,這個演出便在斷裂中愕然結束。
從《寂靜時刻》的斷裂,或許可以感受到那種複雜問題尋找出路卻不可得的徬徨。然而,《女。劫》卻在現實的斷裂中,以劇場重建連結。但是當觀眾走出門外,卻很難說何者讓我們面對現實時,能有更積極的改變。但是這樣的節目安排,讓作品之間創造出更廣泛的能量與聯想,或許更勝於女節做為競技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