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吾愛: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已知剩下的時間不多,我沒有機會再陪伴你和淑芬,盡一份做爸爸的義務…」(摘自劇中文字)
戲劇尚未展開,摺頁文宣中蕩氣迴腸的文字便讓《遲來的家書》教習劇場中的觀眾跌入歷史長河,深刻感受戒嚴時期受難者對家人的牽掛與無法言喻的無奈。台灣轉型正義的齒輪已在政府及民間組織的推動下開始轉動,然而,在各種政治力量的角力之下,還有許多重要的文獻檔案尚未被釋出與審視。《遲來的家書》教習劇場以戒嚴時期受難者的家書作為牽引歷史議題的物件,結合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當前特展「挑戰者們:解嚴30週年特展」之展示主題,運用「教習劇場(Theatre-in-Education, 簡稱T.I.E)」的互動式演出方式引導觀眾參與、思辯及表達想法。
轉型正義強調讓受難者及其家屬得到應有的正義和補償,但除了得到正義伸張的渴望之外,一般人均難以理解受難者家屬在戒嚴時期中所面臨的處境和困難。《遲來的家書》主軸圍繞著戒嚴時期被指控叛亂的男主人被迫和家人分離後,受難者家屬所承受的挑戰─政府情治單位不時的盤查、左鄰右舍的閒言閒語、社會氛圍中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的緊張及壓力,以及解嚴後依然存在在心中的深刻恐懼。以教習劇場的教育目的觀之,觀眾的積極參與、展開多元觀點思考是戲劇欲達到的目標,除了仰賴引導員流暢的帶領及說明之外,演員事前對角色縝密的準備、充分思量角色的困境以及在與觀眾的互動上保持高度彈性,是一齣成功的教習劇場必備的元素。
劇情從女兒淑芬和母親明慧的對話開始,以警總盤查的場景演繹政府當局對家屬的迫害,引導者使用良心巷的互動策略邀請觀眾以鄰居的角色列隊,在母女倆前進時請觀眾對她們說出當時鄰居可能會產生的想法,進而討論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對母親明慧的教養方式及女兒淑芬在個性上的影響。劇情隨著淑芬的成長向前推展,高中朋友美娜邀請淑芬參加舞會,在70年代禁歌「給我一個吻」的輕快旋律中,觀眾亦上場和演員一同盡情搖擺;此時哨聲響起,警察衝進會場叫囂制止,觀眾在錯愕的情緒中感受到戒嚴時期政府的管制力量無所不在。劇情接著轉向淑芬面對欲離鄉的美娜,聽到好友欲前往美國的消息讓淑芬十分為難,在坐針氈的戲劇策略當中,淑芬和觀眾展開思辨與對話:「是否該和美娜說明家裡的狀況?我能夠信任別人嗎?」在對話的過程中,觀眾瞭解了淑芬的想法,更能夠同理受難者家屬難以向他人傾訴的理由及心情。
1987年解嚴後,許多研究單位開始拜訪受難者家庭,欲蒐集資料為受難者平反,但母親明慧依然抱持不信任政府的強烈態度;引導者請觀眾上台,以論壇的戲劇策略和明慧對話,說服明慧接受研究單位的採訪。儘管因為時間不足的緣故,僅有一位觀眾能夠上台說服明慧,然而筆者能夠感受到台下所有的觀眾均屏氣凝神的聚焦於台上一來一往的互動。在最後的心情靜象中,更有長者觀眾在落淚之中向明慧表達安慰及疼惜之意,過去噤聲的傷痛彷彿在戲劇的衝撞之中鑿出了讓光透入的窗口,在教習劇場的溫柔撫慰下得到重新理解與對話的機會。
《遲來的家書》教習劇場將時代人物帶到眼前,觀眾得以在多維度的感官體驗與理解中神入歷史;不同於扁平的文字敘述,戲劇以活潑生動的方式闡述歷史及社會的複雜與限制,讓現代的觀者體會時代人物的徬徨與困頓。整體演出除了起始簡介戒嚴的背景稍嫌冗長,以及引導者在帶領及敘述上有些生硬之外,筆者認為在劇本段落的情節安排及演員與觀眾互動狀態上細緻又出色。不論觀眾在戲劇策略中如何抉擇及回應,走出了劇場,參與者的心中依然存在著戲劇演出與互動所帶來的感動與省思;經過教習劇場的洗禮後,手中如同緊握著探究歷史與真相的火炬,更能勇敢地向前走去。
《遲來的家書》
演出|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時間|2018/06/03 13:00
地點|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湖畔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