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EX-亞洲劇團
時間:2012/05/18 19:30
地點:台北市紅樓劇場
文 紀慧玲
EX-亞洲劇團日前於北市紅樓劇場演出《猴賽雷》,這是齣猴子如何學做人的寓言故事。鏡框舞台向兩翼延展,觀眾席是方方正正的座椅排列,暗深色的劇場黝黑漆紅如歌場一般,裸露的屋桁支架低低壓著觀眾。最醒目的道具是錯落安置的梯子─觀眾很快就明瞭,這是供猴子攀爬用的。除此之外,中場休息時,觀眾發現觀眾席前方有兩名樂師。
一開始,叢林裡的動物對話就揭示了整場戲的主旨:人類自以為文明,卻孰知文明是進化還是退化?諸如此類的大意。仿著動物身形,刻意用客語、閩南語、國語、印度語斑駁發話以示物種之別的演員,跳躍著分次出現。這幕戲顯得刻意卻無甚趣味,破題太早,加上仿獸不成,鏡框舞台完全成就不了叢林想像。假若舞台區穿越觀眾,讓觀眾包裹於來自四面八方動物世界呢?一直到落幕,這幅重新劃開的舞台想像一直存在我腦海裡。
還好,單調只在開頭,故事進行後,緊湊的節奏與意料之外的轉折,鋪展出一則長長的敘事。猴子先被做為寵物,與買家妹妹發展了一段寵物情誼。猴子再被賣入馬戲班,與班主發展一段生死與共的交誼,靠著突梯的肩膀舞,贏得人類社會第一次掌聲。當班主醉斃於酒精世界後,猴子流落到理髮店,剃頭師將猴子改頭換面,再次成為表演寵物,也讓猴子與冷漠的官員女兒發展一段異色的人獸戀。接下來最可怖的「變形記」出現了,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為了「不役於人」,猴子決定成為「政客」,學習知識,學會政治語言,學會操弄民粹情感,最終,他成了領袖,並贏得人民獻上的雕像。而卻也在凝視這座無比莊重、傲岸的偉人塑像後,猴子決定重返叢林,一場「做人」的旅程結束,宛若人類社會的「黃粱一夢」,重新總結到破題的題旨。
故事是新奇的,寓言說的不僅是人類社會的不可靠、精神(愛)的空虛,更直指政治騙術,「偉人」的假相。相對於開場的「直白」,往後劇場的推展顯得戲劇性十足,猴子與妹妹的親嫟、剃頭師的剪髮動作、肩膀舞與拋球的表演、影戲的運用,充分彰顯了肢體設計意趣。飾演猴子的江譚佳彥(Jayanta)不時令人想起他的家鄉印度─有著數不清的猴子神話傳說,擬態因此特別與人親近。此外,宛若貧窮劇場概念,道具一律化繁為簡,幾塊布就是帳棚、就是書本。原先不被留意的樂師,隨著歌舞場面加多,聲響的旋律漸漸融入耳膜。這場語言(多語)、音樂(隨興)、動作(人猴)共匯的演出,加上訊號紊亂的服飾(印度頭飾、日本和服、西式禮服、動物裝扮等),混同出斑駁率性的風格,像流浪戲班走唱著勸世歌,像印度樂劇說唱著史詩,像寶萊塢藝人跳跳唱唱,在稍顯雜蕪的民俗情調下,頂真地說著文明大哉問,戳破政治的冠冕堂皇。
勸世歌是現世的,史詩是歷史的,寶萊塢是逃避的烏托邦,《猴賽雷》卻是沒有時間性的未來寓言。在這場多語、多元文化符號的戲劇語境下,「猴賽雷」更是一句旁觀的異鄉語,它指的是成功的讚語,還是譏誚的反諷,還是只是泛亞洲的借用?不論何者,《猴賽雷》濃濃的民俗底蘊,在混雜著青春與世故、純潔與不淨的城中心一處歷史幢幢的紅磚瓦下,她像入城的藝人,搖曳著身姿,說著一則你可信也可不信的預言。最後的雕像凝成了具象,清晰的刀痕劃破政治的謊言,但它只出現於側台,不消時就溜出觀眾視線。或許這是這齣戲的隱喻,戲班說故事雜杳多聲,道理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就是一直說下去、說下去,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