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30 19:30
我們坐在四方的草蓆,被大紅燈籠高高掛包圍。這裡是環形劇場,人聲的騷動從外圍旁敲側擊溢入舞台。盤古睡了好久好久終於醒來,開天的故事預備——世界展開來。我們從演員的推擠與疊踏之間,感受到世界的緊密,再從壓成一團的身體炸裂開的距離,了解世界的開闊。原來,盤古在推擠間撐過長長的歲月,才把世界撐開來被看見。然後,演員們各自詮釋盤古的呼吸,那是手拂過空氣間的清風;他們也用一齊拍打地板的動作與聲音,詮釋盤古的鼾聲,那是天空裡湧動的雷鳴。於是,盤古從一個人的存有本體擴大變成兩個人、三個人的疊加,到後來誰也不再是盤古,故事化成白煙,又變成另一個故事。
扮戲的演員,靈活切換著角色的職責,成為說書人亦是戲中人。「沒有人是局外人」是《藝陣傳奇》說書講古的敘事方式。觀眾蹲坐草蓆看著演員們忙進忙出演繹先民來台的故事、過往的民間傳說等等,而燈籠正亮著。
他們好似一群戴著不同面具組成整體故事風貌的人,他們共體時艱講演著蜈蚣陣、車鼓陣、宋江陣等等的由來。他們穿梭於形塑故事骨肉的生產與傳遞。而「傳遞」,可謂此齣戲乘載藝陣文化的職責,戲劇何以發揮本質傳遞早已存在於過去的故事,以及老舊陌生的故事如何被演藝活化現身於觀眾眼前,成為了整齣戲編導的思慮。通常「傳遞」過於生硬容易流於功能性的教化,閱聽者感到冗長、無聊乏味是常有的事。然而,編導在想像劇場上有很大的彈性空間,短巧篇幅的傳說故事呈現在劇場編排上剛好顯得輕巧靈活,於是故事與故事的串接以及演員說書扮演的切換,使得整齣戲帶給人節奏緊湊、表演活潑的感受。尤其是肢體不亞於台詞的表達,讓攜家帶眷的親子觀眾都能從身體性的同感,享受到演員扮戲的趣味與生動。最好玩莫過於一講一演、寓教於樂解釋了廟宇文化的橋段,舉凡三根手指伏貼在前額的擺動,象徵馬祖婆前額的綴珠;又或是香火爐拜拜,也透過手指數字的變換象徵香火的增加。意象符號的認出以及被挑揀出來扮演的肢體語言十分到位,顯現了表演精簡有力的創意表達。而環形劇場的形式也成功幫助觀眾身在其中體會演員們三百六十度丟接球的展演呈現。
雖然演員的母語傳達,隨著節奏快速與故事轉換仍有清晰的期盼,但那也是因為此齣戲完全提起觀眾的興趣進而想了解更多。此齣戲非線性的敘事結構,挑逗著觀者對接下來未知故事的期待。記得戲中途,故事又進來舞台,入場演員隨即表演起來,而前方一位小男孩急著想知道現場狀況轉頭問媽媽:「他們在幹嘛?」當時戲演到一群人排隊擺下蜈蚣陣仗熱鬧得正熱烈,這是後來才明白的事了。後來,表演銜接到故事解說的橋段,讓方才表演的發生一同被解釋了。這下觀者全意會過來:故事不是一口氣塞進你的身體裡,而是一口接著一口甚至不告訴你剛才表演了什麼、說了什麼,吊著胃口等你把戲全「吃」完才得以看見故事的全貌。
我們身在故事的肚腹裡,也等著看見故事的全貌。《藝陣傳奇》展現的戲劇精神在此:它僅僅只是成為「傳遞」的本質,而順巧達成與教育相仿的目的。如同戲後導演所言:「文化藝術需要親身參與接觸,就像看戲一定得進劇場,看藝陣要到廟口才過癮。如何透過劇場媒介,引發孩子對在地民俗文化的興趣。願意先來聽來看,才有更多接觸的可能」此齣戲是引子,作為我們樂於初探在地民間故事的第一盞燈。
《藝陣傳奇》
演出|影響‧新劇場
時間|
地點|臺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