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孫玉軒(自由工作者)
本屆新人新視野是由三個獨立小品集結而成的一場匯演,分別是楊世豪《After》、張雅媛《喂!你好⋯⋯我叫高敏》,以及戴啟倫的《大解脫者》,以自己做圓心,藉由創作,照見自己所處的世界。
身體與物件,《After》
馬戲表演除了擁有異於常人的身體技巧之外,物件也是馬戲表演中重要的元素。鐵製大環本身帶有金屬的重量感,圓形物體的特色就是滾動,在這個預料中的前提之下,楊世豪從大環的外型開始,手掌滑過鐵件的聲音有著粗糙的顆粒,與指尖敲擊的清脆感不同,近似遊戲探索的狀態,以身體不同的部位如:肩、頸椎、腳趾......等接觸大環,並藉此建立物件與身體的關係。大環落地時是重物撞擊的聲音,反彈時離開地面塑膠材質讓聲音多了點黏性,這是觀眾的視野,而這一段落,物件本身是主體。
除了雙手緊握之外,楊世豪如何對待與他相伴多年的「戰友」,楊世豪慢慢從被動的位置變成操控大環的主體,從身體注入大環的力量,以觀眾無法察覺的細微程度去改變運動的方向,持續不斷的滾、轉、繞各種變化的運動中,展現精熟的技巧。好比芭蕾技巧中的Pirouette,看似只有啟動一次,卻需要在每一圈重新產生動力讓旋轉得以持續,此時,是楊世豪身體的視野。
本作的最後一步:破壞,這個破壞,需要親手摧毀,意味著楊世豪走出舒適圈的第一步。原本在大環的圓圈內自成一格的小宇宙,將他吞噬的黑洞又將他吐了出來,同時扭開了一個口,開拓新的疆土,原本的大環扭曲成一條巨大的鐡絲,可惜這個驚喜只是曇花一現,並未看見物件與身體關係的延續,期待未來楊世豪在歷經創造、破壞之後的下一步:再創造。
想像與具象,《喂!你好⋯⋯我叫高敏》
張雅媛掌握了高敏感人士本身內建擴大器的特質,把實驗劇場當作顯微鏡,舞者看做是細胞的最小單位,將抽象與具象化,呈現高敏感人士在環境中,大腦接收到聽覺、視覺與體感的種種訊息時高速運作的情況。
三位舞者清一色的黑衣黑褲,這樣的選擇很中性,不帶任何批判色彩,聚焦在身體的互相作用,透過肢體轉譯內部精神活動,給予觀眾投射或理解的最大值。三位舞者閃躲、推擠、依靠、衝撞,你成為我的延伸,而她又撐住了你,也像是圍繞於人際社交的隱喻,相遇,交錯,陪伴,離開,只有自己才懂的適與不適。
在舞者因改變排列而呈現出的造型之外,動作大多是由搭手、低頭、轉身,走、跑等簡單且俐落的動作組合而成,聚合又離開,體現各種情緒在心裡橫衝莽撞的難以言說,在偶爾出現的托舉是肉眼可以辨識的技巧。因身體運動而揚起的風,感受填滿了懸浮於空氣中的隱性空間,張雅媛讓觀眾從想像對議題產生共感。
事件,《大解脫者》
因為某個事件而引發表達的渴望,戴啟倫以失親之痛為流水,將觀眾捲入混亂又茫然的漩渦中。
甫開場,高高揚起的米袋底下破開一道米瀑布,帶來視覺上的一記重擊。米粒在台灣文化中是個重要的存在,有米食、米卦,喪禮中也會有米粒的存在。喪期間喪家會將米粒舖在地上,期待腳印浮現以療慰失親之痛。舞者輪流舉起椅子、搖晃,頗有宗教祭儀的影子,這道暗影時而幽微時而突兀地出現在作品的角落中。
舞者輪流倒下,這個段落出現兩次,第一次是倒下,第二次是拉起,此一倒轉的手法在作品裡重複出現卻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前段是崩塌的疼痛,經歷長長的悲傷後,生活會慢慢回到日常,終將能夠欣賞如翅般飛翔的桃花心木,甚至開口吟唱。
本作中使用了許多的素材,麥克風、露營用燈、白布、米粒、口白,這些看似毫無關係的元素,巧妙貼合了悲傷疼痛的失序狀態。最後,深淵盡頭的牆面打開,門外陽光普照衝入視野,戴啟倫的背影在青蔥鬱綠的遠方逐漸隱去,幕下,讓這場疼痛有個午場限定的明亮溫暖做收尾。
舞台上精心設計的一切,都照著設定好的程序進行著。作品與作品之間換場時,工作人員在觀眾隱約可見的黑暗中穿梭,撕膠帶、捲地板、上道具、照射螢光膠帶⋯⋯,這些早早被分派好負責工作內容的工作人員,有各自的走位、動作,甚至是節奏,成為另一首有趣的小品。三位創作者從自身經驗出發,直面生命中不斷變動的狀態,品味每一個閃瞬而過的抗拒與困惑,與物、與內在特質、與事件,如何面對人生的磕磕碰碰,沒有標準答案。是因為人,而產生視野,進而擁有了存在的意義。
《喂!你好⋯⋯我叫高敏》
演出|張雅媛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大解脫者》
演出|戴啟倫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After》
演出|楊世豪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