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猶未竟的追尋之旅《DESH》
9月
22
2013
DESH(新舞臺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18次瀏覽
謝東寧(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阿喀郎‧汗(Akram Khan)是當代舞蹈界的金童,其身兼編舞者和舞者的難得身份,除了青年才俊與得獎無數,同時透過製作人法蘭克‧喬德里的一手規劃,近年分別製作了與芭蕾舞后西薇‧姬蘭、法國影后朱麗葉‧畢諾許的雙人舞作品,及幫流行歌手凱莉‧米洛的演唱會及倫敦奧運開幕編舞,其個人明星般的形象,早已不僅僅限於舞蹈界而已。

而回到表演藝術界的範疇,阿喀郎孟加拉裔倫敦出生的特殊背景,特別在全球化的時代潮流中,其本身的「(異)文化」素材,成為其創作最重要的寶藏。阿喀郎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在劇場導演彼得‧布魯克的跨文化作品《摩訶婆羅達》中演出,而2000年成立阿喀郎舞團後,也一直以其混融了印度卡達克舞蹈,及西方現代舞之異文化肢體美學及題材,在競爭激烈的歐洲舞壇立足。

而這種跨文化題材的探討,終究要碰觸到身份/認同(identity)的終極問題,此次新舞風邀請其2011年的作品《DESH》,便是創作者自創立舞團後,首次的獨舞作品,勇敢處理關於「自己」的題材。

雖然是只有一個舞者的獨舞,但形式卻是極其繁複。舞台運用了包括影像、裝置、聲響、音樂,表演融合了戲劇、默劇與舞蹈,說故事的方式,用角色扮演、對話、肢體、音樂及動畫表現,故事的多線敘事,包括了與在餐廳工作,第一代移民父親的對話,與自己小姪女的對話,少年冒險取蜂蜜的傳說故事,及他與12歲接線生的對話。這些繁複的手法,根據視覺設計葉錦添於節目單上的文章,一共可分為六個題目,土地、河流、記憶、布料、語言與生命,凡此種種都可以看出創作者欲以複雜,來表現一個人生命之企圖。

總體來說,阿喀郎在舞作中,憑其豐富的經驗,及精準的肢體掌控,配合高水準的舞台調度與視聽,大致獨力掌握了整個大舞台,整體進行的也算流暢,但可惜的是,這趟自我追尋在內容上,儘管繁複卻都是點到為止,未能有深度的刻畫,在肢體形式上,也沒有機會好好展現自我追尋的企圖,空留下意猶未盡的惆悵。

譬如在動作的形式上,除了用自己光頭劃上眼睛嘴巴,成為戲偶的自說自演小驚奇外,幾乎整場的舞者身體,都是忙著追著故事跑,舞者動個不停,卻都是用最簡便的說明方法,讓觀眾可以懂得故事,而構成這種現象的最大原因,就是作品主要以影像故事邏輯來展現,也就是說,在這個作品中,「故事」本身比其他元素都來得重要。

故事的述說上,主要訴諸感情面,以阿喀郎本人與不同世代親人的對話,來展現價值觀念的差異,對話不時夾帶流行文化符號,與政治性的延伸控訴,看似幽默、感情豐富、並對政治提出意見,但這些見好就收的故事說到後來,還是沒有真正碰觸到其身份/認同的問題核心。

《DESH》在孟加拉語言中有國家、土地的意思,開場阿喀郎提著燈籠回到自己的土地尋找,以重重的鐵鎚擊地聲,揭開了欲與其母文化正面對決的態度,但過多花稍的形式掩蓋追尋的路程,作品最不敢碰觸的竟然是真實的孟加拉,裡頭所有孟加拉的場景,都只成為美麗的裝飾符號,最後也只能從真實的世界躲回神話傳說,然後以令人驚艷的舞台視覺,暫時將問題拋在一邊,這完全暴露了,其原來還是站在西方,來看孟加拉的身份/認同的後殖民困境(所以葉錦添在文章說,『然而,他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我可以看出他內在的矛盾』)。

今天的當代舞蹈,從肢體上結合不同領域的形式運用,在內容中討論社會、政治、文化…等各種議題,在表現手法上,結合跨領域的創作者,這些都可以在《DESH》這個作品中,看到完成度極高,水準不低的表現。但筆者還是認為,作品最能打動觀眾的,還是創作者那顆真誠的心,這個作品太美、太大,沈重的「身分認同」問題,在此卻只成了「不可承受之輕」。

《DESH》

演出|阿喀郎舞團
時間|2013/09/20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DESH》裡孟加拉被異化成為象徵化的符號,經由阿喀郎主體的凝視,再傳遞到台灣觀眾凝視客體的對象,這樣的雙重凝視,所起的作用,仿若在迷霧叢林中暗自摸索異國情調的邊緣。(葉根泉)
9月
26
2013
《DESH》只是「故土」的贋品,只有身體的情緒是真的。這個作品真正讓人感動的,也正是阿喀郎很誠實地去面對、並呈現他自己的矛盾、迷惘,交織混雜的情緒和心理狀態。(陳品秀)
9月
24
2013
混雜著的舞台環境,或能稍微區辨出三個顯著的情境,映照著那一方土地:以動畫及人聲所開啟的故事空間、以分飾角色塑造的回憶空間、與裝置及光影互動的內心空間。(吳若慈)
9月
22
2013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