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郎‧汗(Akram Khan)是當代舞蹈界的金童,其身兼編舞者和舞者的難得身份,除了青年才俊與得獎無數,同時透過製作人法蘭克‧喬德里的一手規劃,近年分別製作了與芭蕾舞后西薇‧姬蘭、法國影后朱麗葉‧畢諾許的雙人舞作品,及幫流行歌手凱莉‧米洛的演唱會及倫敦奧運開幕編舞,其個人明星般的形象,早已不僅僅限於舞蹈界而已。
而回到表演藝術界的範疇,阿喀郎孟加拉裔倫敦出生的特殊背景,特別在全球化的時代潮流中,其本身的「(異)文化」素材,成為其創作最重要的寶藏。阿喀郎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在劇場導演彼得‧布魯克的跨文化作品《摩訶婆羅達》中演出,而2000年成立阿喀郎舞團後,也一直以其混融了印度卡達克舞蹈,及西方現代舞之異文化肢體美學及題材,在競爭激烈的歐洲舞壇立足。
而這種跨文化題材的探討,終究要碰觸到身份/認同(identity)的終極問題,此次新舞風邀請其2011年的作品《DESH》,便是創作者自創立舞團後,首次的獨舞作品,勇敢處理關於「自己」的題材。
雖然是只有一個舞者的獨舞,但形式卻是極其繁複。舞台運用了包括影像、裝置、聲響、音樂,表演融合了戲劇、默劇與舞蹈,說故事的方式,用角色扮演、對話、肢體、音樂及動畫表現,故事的多線敘事,包括了與在餐廳工作,第一代移民父親的對話,與自己小姪女的對話,少年冒險取蜂蜜的傳說故事,及他與12歲接線生的對話。這些繁複的手法,根據視覺設計葉錦添於節目單上的文章,一共可分為六個題目,土地、河流、記憶、布料、語言與生命,凡此種種都可以看出創作者欲以複雜,來表現一個人生命之企圖。
總體來說,阿喀郎在舞作中,憑其豐富的經驗,及精準的肢體掌控,配合高水準的舞台調度與視聽,大致獨力掌握了整個大舞台,整體進行的也算流暢,但可惜的是,這趟自我追尋在內容上,儘管繁複卻都是點到為止,未能有深度的刻畫,在肢體形式上,也沒有機會好好展現自我追尋的企圖,空留下意猶未盡的惆悵。
譬如在動作的形式上,除了用自己光頭劃上眼睛嘴巴,成為戲偶的自說自演小驚奇外,幾乎整場的舞者身體,都是忙著追著故事跑,舞者動個不停,卻都是用最簡便的說明方法,讓觀眾可以懂得故事,而構成這種現象的最大原因,就是作品主要以影像故事邏輯來展現,也就是說,在這個作品中,「故事」本身比其他元素都來得重要。
故事的述說上,主要訴諸感情面,以阿喀郎本人與不同世代親人的對話,來展現價值觀念的差異,對話不時夾帶流行文化符號,與政治性的延伸控訴,看似幽默、感情豐富、並對政治提出意見,但這些見好就收的故事說到後來,還是沒有真正碰觸到其身份/認同的問題核心。
《DESH》在孟加拉語言中有國家、土地的意思,開場阿喀郎提著燈籠回到自己的土地尋找,以重重的鐵鎚擊地聲,揭開了欲與其母文化正面對決的態度,但過多花稍的形式掩蓋追尋的路程,作品最不敢碰觸的竟然是真實的孟加拉,裡頭所有孟加拉的場景,都只成為美麗的裝飾符號,最後也只能從真實的世界躲回神話傳說,然後以令人驚艷的舞台視覺,暫時將問題拋在一邊,這完全暴露了,其原來還是站在西方,來看孟加拉的身份/認同的後殖民困境(所以葉錦添在文章說,『然而,他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我可以看出他內在的矛盾』)。
今天的當代舞蹈,從肢體上結合不同領域的形式運用,在內容中討論社會、政治、文化…等各種議題,在表現手法上,結合跨領域的創作者,這些都可以在《DESH》這個作品中,看到完成度極高,水準不低的表現。但筆者還是認為,作品最能打動觀眾的,還是創作者那顆真誠的心,這個作品太美、太大,沈重的「身分認同」問題,在此卻只成了「不可承受之輕」。
《DESH》
演出|阿喀郎舞團
時間|2013/09/20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