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異境》是盜火劇團導演謝東寧以策展概念規劃的一個劇展,核心有兩個部分:上半場是《請讓我進去》、下半場是《那邊的我們》,清楚劃出「界線」清晰概念,是切割人民「外在/內在」的一把利刃,也是區隔「敵/我」、「人/非人」的可怕武器。
何應權編劇的《請讓我進去》,充滿著金錢夢想的人們拚命划船前進,讓我聯想到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同樣奮力賣命,來換取比溫飽還多的機會,遠洋捕撈工廠船替換成前往英殖東方明珠發展的偷渡船,他們是活在鑄紅鐵時代餓死邊緣的村民,為了傳說中、從未認識的彼岸,冒著危險奮不顧身地前進,成為非人的非法移民,進入後才發現進退兩難的事實,卻無法抽身,回到起點。
「招牌像是墓碑,人們像是狗一般活著」與其說九龍寨城是屍身涓滴流腐水,不如說新自由主義的涓滴效應是妄言,能在英殖香港賺到大錢的絕不是底層勞工,賣命蓋房、賣身獻肉的都不是攢積財富之人,真正賺大錢的是頂端的統治階層,其隱身國界秩序之中,藉身分認定的規訓來掌握資源分配,是看不見的階級分化,劇中的邊境審查官在自身合法取得身分後,對於偷渡的過往更加嚴厲的清洗,反加速移民更邊緣的可能,是現代國家體系所必須面對的情境。
無法看見底部,填也填不滿的洞,就是人們尋利的慾望,藉著各種邊緣人能掌握的黑網資源,逐漸演化而成的求生技能,人在殖民情境下被工具化的利誘,活在異境、活在國家的鐵絲網底下蠕動,未能爭得一絲尊嚴,最終又一無所有的離去。
「對岸跟這邊一樣,都是一整片的荒蕪」向外發展定能更好嗎?滿足自身慾望之後,還能想得起故鄉是上村還是下村嗎?為家人前來、為獲得鑽石的人們,連該救誰、帶誰離去都不能自主,最終死浮於連結彼岸的海水之中,清洗自我。
劉天涯編劇之《那邊的我們》,運用嬰兒囈語般的對話,質疑自身起源,以輕鬆的方式說出人們在學習過程中所產生的疑問,而提問是否能夠獲得與「我們」不同大人之解答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世界如何運作,最簡單的生理需求即是終點?亦或被強加「新的需求」?
社會學習是藉著模仿集體的學習模式,過程中意識如何受到集體影響就是關鍵因素,五官感應以理解模式,進而潛移默化與之相同,是人們不經意被暗示性服從的過程,從小就受到束縛被打造「成人」。
發育各階段態樣,發展心理學家有自己的看法,科學分析不同階段的行為,與之不同就是發展遲緩、發展障礙等,能從眾的小孩是乖寶寶,其他則打入邊緣/汙名的牢籠,用另一套方式打壓,如不接受社會規則就得處於「非人」樣態,名之為特殊,不容於世。
無數「我們」,如分身存在世上的「他人」,也是「我們」集體的一部分,以「我們」集體作為主體,就可肆無忌憚打壓「他者」,名之以「非人」就可以強行獵捕/撲殺,或欲以同化「他者」使其與「我們」無差異,是世界一再運作的集體邏輯。
生與滅間反倒是迷惘,在最終豁然發現反璞歸真,重新看見自己,而自我、本我、超我的一世鬥爭,內在運行充滿矛盾,處於不同階段都能發現衝突軌跡,而「成人/非人」界限,是由集體/國家所打造出來的規範,是遠遠超脫於內在的外界約束,嚴重傷害各具差異的個體,使排除成為建構的要件。
交纏兩齣戲的對話是前往彼岸與成為社會人間的韻律:前往彼岸的過程艱辛、成為社會化的人也要經歷痛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卻說這是人生,舔舐誰的拇指/傷口都無濟於事,狗與困獸都在虛華當中死滅。
「界線」清晰可見,是國界、人非人的反思,「過得更好」是什麼?是往現代化移動的移工/偷渡者,還是學習「成人」的孩童?他們都遭騙,而且無法逆轉,最終留下荒蕪的生存軌跡,卡在要死不活的生存異境。
《生存異境》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6/04/28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