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異境》是盜火劇團紀念貝克特110歲誕辰之作,區分為生存《請讓我進去》以及異境《那邊的我們》兩齣劇作,分別由香港及中國的年輕編劇(何應權、劉天涯)所編寫。《請讓我進去》主要述說著七零年代香港偷渡移民的真實故事;而《那邊的我們》則是透過雙胞胎迥然不同的成長歷程,道出人類被現實世界同化的過程與殘酷。兩齣劇作揭示了人類對於生存的壓迫與無力,時常處在一種困惑、孤獨和焦慮的狀態。
《請讓我進去》由黑暗中的迷霧揭開序幕,四位演員在狹窄的船板上賣力地划著船槳,洶湧的海浪從四面八方襲來,人類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強烈的孤寂感油然而生。接著,偷渡的少女攜帶著裝著鑽石和槍枝的染血米袋,引起了檢察官的注意,透過兩人抽絲剝繭的對話,逐漸勾勒出女孩對於偷渡的綺想,便是前往鑽石山賺取錢財來養活在海的另一邊,居住在貧窮村落的母親和弟弟。在舞台調度方面,當少女敘述著偷渡的過程時,兩位中性演員隨著情節而擺弄著少女的肢體,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控制、壓迫著,透露出人類身處在這壓抑的世界當中,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地被命運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意象。
同時,九龍城寨的一對男女遭受槍殺,返回人世的兩人(鬼)正在重組槍擊發生的經過,女人先是著急地找尋米袋的下落,後來在與男人的對話中重組了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女人和男人皆是嚮往著大城市的紙醉金迷,而來到了這個地方,卻發現不是他們所想像中的美好,做著骯髒污穢的工作只求溫飽,深陷在這亮麗的城市當中而無法自拔。
四位演員紛紛去除身上的衣物而僅剩內衣蔽體,似乎象徵著人類唯一的尊嚴也被剝奪,演員時而扮演角色講述故事,時而化為中性的角色推動劇情的發展,回溯了這四位角色的偷渡過程。劇中國語和粵語的交雜,更提醒了這段歷史事件的真實,為了求生存而不顧一切地投向彼岸。直至最後一幕,演員回歸赤裸,不同區位的光照紛紛照在交纏的胴體上,似乎象徵著人類始終無法擺脫生存的壓迫,沈重地令人喘不過氣來。
不同於《請讓我進去》的昏暗朦朧的黑暗色調,《那邊的我們》的開場反而像是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仍存在著光明,明亮的燈光象徵著嬰兒誕生的潔白無暇,嬰兒的童言童語是未經人事的天真。嬰兒房內一塵不染地像是純淨的天堂,而妹妹因為哭鬧而時常去了「那邊」,體驗到了不一樣的生活,並和哥哥分享著「那邊」的人說著和「這邊」不一樣的語言,還有十分新奇的事物,哥哥卻選擇待在舒適圈當中,甚至說道:「如果你去了那邊,那這裡只會剩下我一個,你也只會剩下你一個!」來威脅妹妹,妹妹卻禁不起誘惑而選擇了「那邊」,這對雙胞胎在命運的交叉口走向不同的方向。
妹妹由於對外面世界的好奇,以及女生相對於同齡男生的早熟,逐步地走向社會化,而哥哥則是永遠包著尿布而拒絕長大,只是一味地和大拇指、大腳趾對話,不然就是看著電視打發時間。有一天,妹妹回家和哥哥述說著自己在台上帶領著大家做體操的片段,兄妹倆原本開心地做著體操,妹妹卻開始說出不堪的回憶,她在「那邊」帶領大家做體操時,看著台下人們跟隨著她,整齊劃一的動作令她作嘔,甚至她已經停止動作了,台下的人們卻如同機械般地做著體操。令人不禁思考,我們成長的歷程當中埋藏了多少馴化的過程?從肢體動作到思想,莫不遵循著一套模式,使我們過早消弭了童真而走向世俗,我們害怕和別人不一樣,我們的教育只是在複製著一批又一批相同的人們。
貝克特一生經歷兩次世界大戰的動盪,因而對人生存於世界上的意義提了個問號。直至如今,世界仍然在動盪,貧富的差距和階級的僵化不僅僅只局限在一個國家,而是擴及了整個世界。我們在精神上的困惑、焦慮及孤獨感與貝克特是相同的,世界越是緊密,人們反而越來越疏離,身處在二十一世紀的我們,由於科技所賜,整個世界如同一張千絲萬縷般的網絡般,人與人的連結都可以濃縮在幾吋的螢幕中來處理,我們感受不到人與人接觸所帶來的溫暖,只能從指尖的觸摸感受到機械的冰冷罷了。讓人不禁想起「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往何處去?」這個永遠沒有答案的疑問。
《生存異境》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6/04/28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