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語境下的寫實失真《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5月
06
2013
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廣藝基金會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54次瀏覽
劉天涯(特約評論人)

《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以下簡稱《1988》),是中國大陸「最爭議文學偶像」韓寒,於2010年單獨出版的長篇小說(此前首刊于文學雜誌《獨唱團》)。這本被作者稱為「迄今為止最滿意的小說」經改編後,於2012年被「最文藝青年導演」邵澤輝搬上舞臺,於上海保利劇院首演,並在此次「2013廣藝兩岸小劇場藝術節」的PK賽中,作為「北京篇」的「一號選手」出戰。

在全世界無數已經/正在上演的劇目中,改編自小說的並不在少數。加上中國大陸面臨「不缺觀眾,只缺內容」的「劇本荒」,近年來更掀起一股改編小說的熱潮。僅以此次藝術節為例,來自北京的六個劇碼中,就有四個是由文學改編的作品。

然而,此次《1988》的演出,與其說是一齣戲劇,不如說是韓寒「劇場版」之小說朗誦會。《1988》對於原小說,不僅毫無新的詮釋,甚至某種程度上,反而限制了我們閱讀原小說時,所能產生的想像。

該劇開場時,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陸記者)從舞台上漂浮著的淡淡煙霧中現身,向我們談起他那改裝了一輛旅行車、現在已經故去的朋友。陸記者和一名懷孕的妓女娜娜共度良宵,卻因涉嫌嫖娼被抓。出獄後的他去看守所接娜娜,二人漸漸從相識到相知。娜娜對陸記者傾吐了她對腹中孩子的期盼,以及對桑拿店孫老闆的依賴之情。陸記者還向觀眾講述了,他和前女友孟孟之間的愛恨情仇。孟孟爲了實現自己成為明星的理想,和製作人上床,陸記者得知內情,不告而別。時過境遷,娜娜認出,孟孟原來早已成為她們的「圈內一姐」。

在詮釋陸記者和娜娜彼此的關係時,導演採用了兩人分飾一角的方式,剛開始時,成功地形成了回憶/現實兩個時空,然而隨著回憶結束、劇情發展,角色的身份卻開始產生錯亂,若是有意將現實和回憶時空重疊,則因演員肢體/表情的傳達不夠到位,角色間的轉化亦缺乏了說服力。

《1988》小說採用第一人稱的平白直敘方式,繼承了韓寒雜文的文風,字裡行間作者的身影處處可見,幾乎每個人物,都在用韓寒特有的犀利、幽默的口吻講話。語言風格更是萬分簡潔,甚至對人物性格、形象、表情,都並無太多勾勒。這種文字上的「留白」,反而為讀者營造了更多發揮想像力的可能性。而本劇導演正是意欲採用「平淡、簡潔、安靜」的敘述風格,力求「在主題和表現方式上和原著保持一致」。然而劇場的真實性和當下性,決定了我們無法用劇場「平淡」地講述一個「社會邊緣人」(妓女)的真實故事。

本戲的「平淡」,實則用「文青」風格作掩飾,將真正的社會現實排除在外,將觀眾完全置於安全之中,以迎合消費主義時代,人們的娛樂心理,多少有些自我設限的意味。例如,我們沒有看到妓女被抓住後,是如何被「審訊」的,也沒有看到她和「客人」們之間可能會出現的種種關於金錢/性愛的交涉。我們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妓女,我們看到的,只是想像中那穿著性感、長髮披肩的妓女的「符號」,真正的妓女,卻被無聲地消音了。

劇中雖有人物形象,但由於無法還原真實場景,觀眾的想像力被綁架,無法對劇中角色產生認同。即使孟孟口中一直強調「現實的殘酷」,然而真正的殘酷,卻被他們用語言輕鬆地帶過,韓寒原本讀來極盡諷刺的文字,轉換為人物、場景後,在劇場「真實」的考驗下,顯得空洞、蒼白。

小說和劇場,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藝術形式。過度依賴原文,只會產生反向效果。在將小說改編為劇場的過程中,如何讓劇場作為主體介入,則是兩岸小劇場工作者,需要共同努力的課題。

《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演出|北京/優戲劇工作室
時間|2013/05/04 14: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文創園區烏梅酒廠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員嘴巴說他們搭車說他們下塌,但他們僅只是坐在椅子上把台詞丟完,沒有建立人物、(心理或實際的)空間、人物和空間的關係,成了一部沒有公路的公路電影,說要跟世界談談,卻不知世界何在。(簡莉穎)
5月
09
2013
身首分離所象徵的流離,一旦作為一種被指認為「異人」的悲劇性後果,而本身具有流動性的內在特徵時,尋找親人的強烈慾望與回歸身體的形式表現,似有被解消掉能動性的擔憂。
5月
16
2025
劇場不再是召喚國族記憶的祭壇,在這裡,鬼魂不求平反、死亡不能被意義化。這正是《落頭氏》的批判力道——不是出自特定政治議程的批判,而是持續召喚那個尚未到來的、幽靈般的政治。
5月
16
2025
《赤子》雖亦遵循如此英雄敘事結構,但編劇施如芳似乎更企圖開拓布袋戲新的故事乘載,將「臺灣第一才子」呂赫若為故事原型,以虛載實,叩問歷史與當下時代處境。
5月
12
2025
把觀眾逆轉為道具或活道具?若是如此,大概是此劇《妬娘道成寺》的絕妙之處,值得註記,甚至在整場戲裏,眼睛是對鏡子的辯證與置換,因為觀眾的眼睛就像是會到處移動的鏡子
5月
09
2025
當方爺爺的愛情被獻給了當代同志情慾的謳歌,身體化作了抗爭運動緬懷的聖體,他個人所剩下的只有那兩不歸屬的灰男孩童話,同時也是《灰男孩》難以處理而輕巧帶過的美國。
5月
09
2025
遊戲結束時,只留下「房屋主人」一人佇立原地,其餘角色已然散去,彷彿回應了流金歲月中關於逝去與留下的永恆命題。
5月
08
2025
當身分不再是單一的、性別不再是穩定的、土地不再是絕對的,劇場才能成為真正的靈場——一個可以悲傷、也可以重生的空間。
5月
04
2025
《甜眼淚》的核心方法乃是從經驗主體而非抽象的「真相」敘事出發。在此被建立起的女童主體,大量地運用了童話、日記、民俗、玩偶等一切手邊的資源,來處理自己現實所必須面對的各種不可解。
4月
30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