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以下簡稱《1988》)舞台劇版,男主角從一首壯闊的古典樂中走出翼幕,踏著50 beats per minute的抒情步伐,面對觀眾,開口宣告:「空氣越來越差了,我必須上路了……」《1988》整齣戲,瀰漫著知識青年下鄉的美麗情懷,瀰漫著對「不在這裡的遠方」和「底層高尚」的幻想,使這部以出走為發端的公路電影,僅僅走向改編者自己浪漫文青的世界。
看完戲後感到內容貧弱,便找了小說來看。發現改編者僅僅只交代了小說骨幹,用最簡便的方式—小說敘述的部分就第一人稱獨白,小說對話的部分就跟著對話,故事講不完就删刪湊湊,這是半部小說的朗誦會;去掉主角童年玩伴10號、聖鬥士們、劉茵茵、丁丁哥哥(劇中完全看不出丁丁哥哥對主角的重要)等等人物的細節,而正是這所有的回憶與描述,使得《1988》原本略嫌牽強和戲劇化的骨幹閃現米蘭昆德拉般的嘲諷趣味,走向最後那殘酷的現實與憂傷。
當然,改編上要把所有的內容納進來是不可能的,就看編劇怎麼選材、導演怎麼調度詮釋,傳達出原小說打動改編者的那個點—那個點絕不只是韓寒的名氣而已。
保留妓女娜娜主線並非不可,只是刪去原著男主角的許多過往,使得主角與娜娜比重失衡,主角幾乎只負責把娜娜這名角色引出來,劇名改成《1988我想和這個妓女談談》或許更為貼切。是以演到劇末,男主角灑著娜娜的骨灰,獨白著「他們替我撞過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牆,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進的溝壑,然後告訴我,這條路沒有錯,繼續前行吧」,便顯得十分矯情,因為從頭到尾「他們」也就兩名女子,男主角的遭遇並不足以支撐這樣的台詞與動作。
男女主角各由二名演員分飾,這樣的方式除了切換旁白/對話的功能,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意義。另,導演用了許多平行剪接,穿插兩組人的對話,但除了更加混淆故事外,沒有達成任何蒙太奇的效果。整齣戲台詞先行,人物形象、時間、空間、氛圍極少建立,大部分的狀態是,演員嘴巴說他們搭車說他們下塌,但他們僅只是坐在椅子上把台詞丟完,沒有建立人物、(心理或實際的)空間、人物和空間的關係,成了一部沒有公路的公路電影,說要跟世界談談,卻不知世界何在。
而明明小說中娜娜被描述成一名長相超平凡的妓女,有著鄉下的純樸和江湖氣概,又賤又純潔,一身應付現實的本領,是個出色的角色,但舞台上的娜娜卻是一個很典型的電視劇妓女,風騷、短裙、長卷髮,男主角也只是一個用文藝腔的語速說文藝獨白的青年,這些平板的塑造使得現實感被大幅削弱,種種悲慘跌宕的遭遇成了不痛不癢的自我救贖。
最後,原著中流沙與植物的故事擺明是個比喻,你非得把比喻變成女主角的開場白,當場上真的有一個人演流沙,女角說自己原來是動物不是植物,看到這真的挺尷尬的。要怎麼用劇場的方式去創造這樣的比喻,而不是真的把這個比喻講/演出來,或許從這點去思考怎麼改編與呈現,多少可避免落入半部小說朗讀會的困窘吧。
《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演出|北京 優戲劇工作室
時間|2013/05/04 14: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文創園區烏梅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