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五年》,西元1587年,這個年份在中國歷史上被史學家黃仁宇定位為,沒有大事發生,也就是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的一年,既然沒有任何事情,那又有甚麼好說,有甚麼好演的呢?幕啟後,一開始用影片的方式,以歷史事件紀年的方式來顯示出萬曆十五年「無事可以記載」,也為了接下來在舞台上將會發生的所有做一個伏筆。它是一個問題,但是是一個有趣的問題:這些和平而和諧的無事,究竟是如何在表面與衝突中,而最終產生所有的悲劇性收尾呢?
全劇長三小時,分為六段。用六個不同的角色:前任首輔張居正、抗倭名將戚繼光、現任首輔申時行、清官海瑞、萬曆皇帝、以及李贄,從不同的位置,以自己的眼光當作這個時代的顯微鏡,從他們的視角對這個年代進行像是切片一樣的仔細審視。
這六個人代表不同的身分,擁有不同的價值觀,在處理社會上的問題時卻同樣固執地堅守自己的立場。就我看來,他們所呈現出來的共同性即為無可避免的悲劇性命運。如同戚繼光在他的那一段裡,導演用一個說書人來說明戚繼光所面臨的巨大無奈,而演員身穿武生全套裝扮,在空曠的舞台不斷展現自己的身段,被剝奪語言能力的演出,是否即投射為朝中武官沒有任何實質地位的狀態,以致最後張居正倒台後他也跟著一起被除去。而清官海瑞隱射的則是在那樣一個有些「虛假」的社會之中,要維持表裡如一但卻沒有實質能力的知識分子的典型。李贄所控訴的「假道學」所指涉的絕對不只是一群人,那是整個社會的風氣以及個人無法逆轉的「勢」,所以他只能說、只能罵,最後則被入罪而死在獄中。
六段獨角戲考驗的是演員在舞台上對台詞情緒的掌握、自身所散發的能量能否讓觀眾聚焦在他身上而不失去專注力。導演在其中加入了許多多媒體的元素,不論是投影或是用聲音的播放來「擬真」地創造對手戲的狀態;另外則是在台詞中,或是演員的表現手法中,加入一些荒謬而誇張的詮釋手段,將戲劇節奏掌握在一個恰當的狀態,使三小時的故事看下來不會太過疲倦。但是這樣的笑料所創造出來的「歡樂」,這樣的包裝、敘事手法所傳達給觀眾的究竟是甚麼呢?在極忠於原著,採用同樣不同角色的敘述來反映整個大時代的崩壞其來有自的手法下,原本所要批判的關於整個時代的腐敗、那些虛偽的儒道、權力的爭奪而引發的毀滅,那些深刻的指控卻被刻意安排的笑點而沖淡了。但也許導演就是要用這樣荒謬的方式來更加強調那個時代失序的狀態,誰也說不準,只能說這個安排並沒有與我產生共鳴。
另外則是在最後的部分,用旁白的女聲替整個故事做一個收尾。這樣的安排或許是導演對整個萬曆十五年所做的註解或是評斷,但這樣是否縮限了劇場本身訴說故事的可能性呢?那些台詞原本背負的更多可能性是否會因此被侷限了呢?這是值得再討論的。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貫穿本劇的道德命題,在萬曆十五年很多人都找不到答案,無法在禮法與真實中獲得平衡。《萬》劇所點出的並不是單純的一個年份,它是歷史的縮影,是我們每個人在不同身分下對於社會真實控訴的聲音。
《萬曆十五年》
演出|進念‧二十面體
時間|2012/11/25 14:30
地點|台北市台泥大樓士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