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比利時當代舞團
時間:2012/05/12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文 吳佩芳
燈亮,九張椅子平均放置在傾斜的木質地板上。在一片肅穆的寂靜中,一群西裝畢挺的老者佇立在舞台上。猶如風中殘燭般孤獨的身影,獨自面對著生命的凋零。一只麥克風孤零零地立在舞台中央,其中一名長者顫巍巍地對著麥克風示意現場觀眾起立為已逝的老藝人們默哀致意。這一刻,虛假與真實的劇場界線被打破,身為觀眾的我竟在劇場中與演員們共同經歷生命的儀式。只是掬一把同情眼淚緬懷前輩的同時,沒多久即被詼諧中帶點情色的另類開場白給淹沒。
劇場中的道具椅子,使我想起了碧娜‧鮑許(Pina Bausch)。1978年德國現代舞編舞者碧娜‧鮑許創作了《穆勒咖啡屋》(Cafe Muller),當時舞台上放滿了道具椅子,其中一名男子在舞台上不斷將椅子推倒,再復原。這些看似簡單沒有舞蹈痕跡的動作,因一再重複而讓觀者陷入某種荒謬的情境。當然,《梔子花》裡的道具椅,沒有不斷被推倒又復原的經典戲碼,但是它被賦予的劇場符號仍是十分深刻。九把椅子道盡了生、老、病、死的人生意象,也同時蘊含九種不同的生命歷程,於是台上的藝人們穿梭往來於不同的座椅之間,不時與形形色色的人們交際寒暄、遊戲人生。
我喜歡導演一開始以慢動作定格的方式要求演員一一褪去厚重的西裝革履,然後逐步換穿輕便的碎花格子小洋裝。因為在胖瘦美醜的轉換過程,一來一往的穿脫之間,老藝人們藉一曲輕快的〈Forever young〉釋放出青春迷人的魔力。於是乎,跨越變裝、變性、同志等性別議題的層層阻礙暫時獲得了消解。其次,男與女共同演繹出時而相擁時而相互折磨的戲碼,造成兩性關係的緊張對峙:粗暴/眷戀/痛苦/狂喜。我想起了碧娜‧鮑許在《穆勒咖啡屋》以獨舞的方式憑弔著年輕的愛情故事,透過肢體的傳達,將男女之間荒謬的行徑與關係詮釋地絲絲入扣。不同的是,在《梔子花》看不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因為當男舞者表明自己已出櫃,「女人」對他而言又代表了甚麼。
場中撇開年輕舞者呈現較為激烈的肢體衝突外,那群跨性藝人們的舞蹈動作則多了幾分恬適與怡然自得。我尤其喜歡「抽菸時刻」的演出橋段。那位頭戴銀色假髮著男裝的老藝人,悠閒地唱起西班牙民謠。沒有誇張的修飾音技巧,僅透過質樸而動人的旋律,向觀眾娓娓訴盡加諸於人身上的一切束縛,責任,道德,價值標準。只想做原始而真實的自己,對這群跨性人而言,生活中早已注定了所謂幸與不幸。生命中有太多不可承受之輕。
此劇看似單一的故事結構,沒有過多的對話與情節堆砌,巧妙地嫁接舞蹈、戲劇、音樂、歌舞秀等藝術形式。劇中人物透過多首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舒伯特、馬勒的經典曲目,逐漸拼貼出屬於人性最幽微隱晦的一面。這群即將告別舞台的老藝人,從他們不平凡的生命歷程裡,依稀照見所有來不及去回憶的往事都已經在歲月的沉澱中洗盡鉛華,塵埃落盡。只能說,《梔子花》是談關於變裝舞者與變性人的故事?答案並不全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