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與戲曲的璀璨交鋒《駝背漢與花姑娘》
11月
15
2017
駝背漢與花姑娘(榮興客家採茶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58次瀏覽
楊閩威(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生)

《駝背漢與花姑娘》雖為榮興客家採茶劇團新編的客家大戲,但仍保留了客家三腳採茶戲「小戲」的表演體製,以「一旦(花姑)、一丑(田哥)、一生(次郎)」為劇情主軸。每幕戲同樣也是以三個演員(或「三」的組合)。須知客家戲曲最早的模式就是「一丑二旦」的「三腳採茶戲」。往後所有的客家戲曲不管從音樂、劇情、舞臺設計,皆依循此種基礎進一步加以發展。

本戲的背景為日據時代的台灣,不管是人物扮相還是舞台設計,皆近於現代的特徵。根據筆者以往的觀察,許多改編近現代題材的傳統戲曲多半都會有「不中不西」的缺點,就是為了表示現代化而大量沿用西方的音樂與表演模式,反倒丟失了傳統戲曲的元素。而《駝背漢與花姑娘》在表演上仍保留了戲曲身段,音樂部分仍是以中樂的文武場為主。本戲的編腔除了保留「採茶」、「平板」等客家戲中常見的曲腔外,負責音樂設計的鄭榮興在本戲中新編了大量曲調,藉此一展他在作曲上的天份。去年演出的《六國封相─蘇秦》為了烘托戰國時代的嚴謹端雅,運用了大量的亂彈曲腔,在本戲同樣也有亂彈的身影,不過卻是拿來襯托緊張、對峙時的場面。

除了文武場領奏之外,《駝》戲中大量插入了音效:如雨聲、軍機空襲聲、嬰兒哭泣聲等等。因為這些音效用樂器是無法演奏出來的,適當運用之更能襯托戲劇效果。蘇國慶飾演的次郎深受「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苦,為了表示他的幻覺,本戲首次插入了日本軍歌,這在傳統戲曲上極為少見。

《駝背漢與花姑娘》為王瓊玲原著中篇小說,榮興將之重新整編為八場幕次。如首幕以「群戲」方式展現鄉民小人物的活潑生命力,再藉此介紹田哥(駝背漢),及其與阿公真摯的祖孫情。同時也安排了反面人物地主老爺趙添財上場,形成反襯的戲劇效果。第二幕因阿公在田中突發疾病過世,老保正便以冤魂不散為藉口,逼使地主趙添財為其進行慎重的喪禮儀式「弄鐃」,慰其魂靈。按「弄鐃」又稱為「弄樓」,是喪禮中常見的祭祀活動。由鄉俗喪家出資僱請民間雜耍者表演特技。在本戲中則嘗試將傳統戲曲之特殊身段與此民俗信仰結合為一,也能讓榮興的武生演員能派上用場。第三幕則描述田哥、花姑、次郎成人後,花姑滿心希望次郎能履行幼時諾言娶她為妻,次郎不願接受,並表明自己將被徵召入伍,花姑大受打擊在大雨中昏厥。田哥心生不忍,帶著飯糰去寒水潭讓花姑止飢,更提出願意照顧她的誓言。花姑深受感動之餘,也覺得跟著駝背漢能衣食無缺、生活安定,便與田哥一同返回豬寮,嫁給他當妻子。在王瓊玲的原著中,花姑是多次被無良男性騙財騙身的悲慘女子,本劇則改編成了田哥、花姑、次郎之間的三角戀愛,淡化了原著女主的不堪色彩。在此段劇情使用了客家採茶戲中的男女對唱,臺詞中大量採用了客家俚語、俗語,表現出活潑逗趣的鄉土文化。花姑與田哥展示嫁衣的情節也借鑒了戲曲中的「甩水袖」身段。

第四幕與第五幕是以二次大戰中臺灣的慘況為主軸,田哥因天生殘缺得以苟全亂世,不必入伍當兵。而且他善於捕捉小動物,所以花姑跟他的孩子都能填飽肚子活了下來。符合了莊子中的「無用之用」。此段劇情使用了鑼鼓與雞叫聲的音效,營造眾人受戰爭饑饉之苦,四處在田野中捕捉野雞的過程。地主趙家大媳婦也因為飢餓而奶水不足,無法餵養嬰兒,所以只好反過來請求花姑幫忙「雙奶餵雙孩」。第六幕的重要人物便是次郎少爺,他在南洋戰爭中失去一條腿,且伴隨著嚴重的陰影,此處設計他將梅山辛勤耕作的農民看成拿槍的日軍,並放日本軍歌,以襯托他「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戲劇效果。在傳統戲曲中極為少見。花姑在原著中同樣是因飢餓而瀕死,但在本戲中卻改編成被次郎嚇暈。表示了戰爭的陰影可比饑饉之苦還可怕。

至於舞臺藝術的部分,本戲佈景上運用了旋轉式舞臺,此舞臺設計首見於《霸王虞姬》。旋轉舞臺上設置了大樹與「慰靈碑」,以符合當代的社會背景。而旋轉舞臺下方就是田哥與花姑居住的「豬寮」,是很新穎的佈景設計。另《駝背漢與花姑娘》一戲的背景為嘉義梅山,所以在佈景上出現了梯田、汗路、檳榔樹等梅山的風景作為象徵。演員陣容凸顯「老幹新枝」的特色,前段以年輕演員飾演田哥、花姑、次郎三人的幼年時期,成年之後才由主角擔任。希望全團的演員都能均衡發展,而不是只把焦點擺在某些臺柱的身上。榮興客家採茶劇團一直以來著力於培養新一代客家戲曲表演人才,從本戲可以看到製作團體漸漸為年輕一輩扛下了擔子。《駝背漢與花姑娘》也為客家大戲打開了新局面,題材不再限制於傳統的古裝大戲上,從現代文學中亦能發掘演出的新素材。

《駝背漢與花姑娘》

演出|榮興客家採茶劇團
時間|2017/11/04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盛開的桐花,似雪飄落卻絕非「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因為戰爭所造成的傷痕難以弭平、時代的記憶也不會被遺忘,反而從中尋找出了一線生機。(蘇恆毅)
11月
29
2017
兩個家庭,五種意識,一場抗爭,一座村莊,一位說書人成就了《冒壁鬼》的故事,試圖以故事面對白色恐怖的創傷。《冒壁鬼》披上民間文學的外衣,平和重述曾經不能說的灰色記憶,不過度渲染事件張力展現出奇妙的彈性。歷史重量因此被轉化成非教條形式,釋放歌仔戲的通俗魅力。
4月
18
2024
飾演本劇小生「許生」的黃偲璇,扮相極為清俊(甚至有些過瘦),但從他一出臺即可發現,腳步手路的力度相當妥適,既非力有未逮的陰柔、也無用力過度的矯作,使人眼睛為之一亮。黃偲璇不僅身段穩當、唱腔流暢、口白咬字與情緒都俐落清晰,在某些應該是導演特別設計的、搭配音樂做特殊身段並且要對鑼鼓點的段落,竟也都能準確達成且表現得很自然,相當不容易。
4月
18
2024
許生在劇中是引發荒謬的關鍵。角色被設定成因形色出眾備受喜愛的文弱士子。在許生的選角設定上,相較於貌美的乾生/男性生行演員,由坤生/女性生行演員進行跨性別扮演更形貼切。坤生/女性生行演員擁有介於兩性光譜間的溫朗氣質,相對容易展現出唯美質感;也因生理女性的先天優勢,與歌仔戲主要受眾女性群體有著更深刻的連結。
4月
18
2024
青春版《牡丹亭》刪修版的三本27齣,在20年來的不斷演繹之下,儼然成為當代崑曲作品的經典代表。一方面它有別於原著的質樸鋪陳,其加入現代美學的藝術概念,包含舞台設計展現輕巧變化,投影背景增加環境轉化,華美服飾提升視覺美感,舞隊互動帶來畫面豐富⋯⋯
4月
12
2024
以演員而言,現今二十週年的巡演仍舊為沈豐英和俞玖林,或許與當年所追求青春氣息的意義已然不同,但藝術的沈澱與累積,也讓崑曲藝術能真正落實。上本戲對沈豐英而言相當吃重,幾乎為杜麗娘的情感戲,前幾折的唱念時⋯⋯
4月
12
2024
然而,該劇在故事的拼接敘事呈現得有些破碎、角色的情緒刻畫有些扁平,沒有足夠的時間,展現整體故事表現的豐富程度。《1624》試圖再現歷史故事,並用不同族群進行故事發展,值得肯定,但本文希望針對歷史時間與觀點拼接、表演形式的拼接、與巨大美感的運用方面,進一步的提出以下的思考。
4月
08
2024
兩人初見在彩傘人群迎城隍,而江海的反擊/重生在假扮鬼魅還魂向白少威討報;戲裡以民俗儀式意象接地,戲外特邀霞海城隍廟主神城隍老爺及城隍夫人賞戲,戲裡戲外兩者巧妙呼應下,與大稻埕形成更強烈的地景連結。
4月
04
2024
反觀《借名》,抒情由內心情境的顯影表現,確實凸顯劇中人物行動的心理狀態,但密集情節讓這些設計難以察覺,更偏向填補場景過渡的接合劑。在唸白方面,使用大量四句聯提示角色身分背景資訊,末字押韻加強文字的聲調起伏自成音樂感。
4月
0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