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一齣幸福閃耀的悲劇
9月
15
2018
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愛慕劇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65次瀏覽
楊婉儀(國立中山大學哲學研究所副教授)

在愛慕劇團第八號作品《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中,從未出席的寶姨—這個位於樓梯之上的超越者,如同主宰著安娜、大衛與瑪麗命運的上帝。這一缺席的存在、不在場的在場,以婚約賦予了安娜以「位格」(或說位置),但卻也使得安娜被此「位」所圈限,並因而割裂出其與所愛瑪麗的距離,虛懸於純白劇場所烘托出的神聖氛圍間。安娜成為寶姨的表象,以其形象串聯起寶姨與瑪麗和大衛的關係,以成全其他人的幸福為存在意義的她,如若被掏空了慾望的主體之「位」,串聯起了一幅寶姨所期許的幸福表象,如同世人所歌詠的幸福。

在《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中,導演宋淑明以在場、表象逼顯出不在場之權力的意志與力量,回應著世人所嚮往的幸福之荒蕪。對白:「我緊張什麼……今天之後,一切就不同了……不同什麼?什麼不同?……我不還就是我嗎?我就是我啊!為什麼今天以後一切會不同?今天要發生的事,和每天都發生的事有什麼不一樣?我和他們之間會產生什麼改變嗎?為什麼我覺得會有所改變?身分改變了?頭銜改變了?生活狀態改變了…為什麼我如此不安?」重複提問著所謂「幸福的人們」的不解,一再暴露出所謂「幸福的人們」的不安。在最好的安排中,「幸福的人們」所看著的是他們的想像。瑪麗想像著大衛與安娜,安娜想像著瑪麗與大衛,而流浪歸來的大衛是否與奧德修斯躲過女妖塞壬一般安置了其與Jeremy之間的愛慾?流浪真的讓他逃離了命運的主宰嗎?終究還是要面向超越之力(寶姨)的他的所有旅程,難道不是為了通往這命定「幸福」的迂迴?

不同於波特萊爾筆下為了離開而離開的真正旅人,希臘悲劇的主題鳴響於在婚禮將至時抵達家門的大衛的入場中。當大衛從唯一通向外界的門(也就是觀眾入場的門)酒醉著走進純白的劇場時,也就注定他走進了寶姨所主宰的超越領域中。而這一婚禮所象徵的,不正是連酒神也無法抗衡的超越之幸福的勝利?就如同穿著紅色衣服的瑪莉,即使她曾經離開、遊歷各處,但她的所有出離,卻環繞著她對於自己所想像的大衛的慾望與愛情。瑪莉所象徵的酒神之力,因而也僅只是環繞著她所想像的日神而生的幻夢,因而顯得如同一場從未真正出發的旅行。

導演讓觀眾走進了壟罩著寶姨之權力與意志的、在牆面上寫著「良」的純白的神聖場域,並因而被囚禁於其中,無法逃離且不能言語。在無預警中體驗著無法登上超越之梯因而失卻了救贖的可能性,也因為無法融進幸福的領地而顯得如同多餘者的觀眾,弔詭地成為置身在神聖之地中,體受著融不進幸福,卻也逃不出世人所營照的幸福之表象的異鄉人。

在有所覺察之前已然置身舞台的觀眾如希臘歌隊般見證著,體驗著無法發聲的絕望。《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但所愛的「他」究竟是誰?是那不在場的在場?是那缺席者?是那幸福的假象?是對於幻夢的激情?在這演出的七十分鐘裡,這齣歌隊也無法發聲的悲劇,卻弔詭地讓筆者聽到絕望與命運在幸福的表象裡無聲地哀鳴。

《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8/08/26 19:30
地點|高雄市良面學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導演宋淑明過去的作品總是對劇場空間提出各種想像與挑戰,《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選在「良面學堂」一樓演出,在五坪左右的臨街挑高空間裡,一次只能有九人在場,同時考驗著導演、演員、觀眾在最小空間裡的最大能耐。(楊凱麟)
8月
29
2018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