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 愛慕劇團的驚婚記
8月
29
2018
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愛慕劇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53次瀏覽
楊凱麟(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所教授 美術學院院長)

在狹小的純白立方空間裡,有白色的懸垂大吊燈,漆上白漆的樓梯與扶手,白牆上白色霓虹燈管寫著大大的「良」,靜靜散發著螢白的光。三個演員與限定的六個觀眾就在這個白盒子裡一起經歷七十分鐘的《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這是愛慕劇團的第八齣戲,導演宋淑明過去的作品總是對劇場空間提出各種想像與挑戰,在高雄院子劇場演出的《家裡沒男人》(2014)讓觀眾與演員在老透天庴的樓層間上下走動,甚至同步投影演員在幾條街外正往劇場走來的街景。《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選在「良面學堂」一樓演出,在五坪左右的臨街挑高空間裡,一次只能有九人在場,同時考驗著導演、演員、觀眾在最小空間裡的最大能耐。

觀眾一推門入場戲便已開場,三位演員如同蠟像般定格在小小的演出空間裡,表情與身形各異,如同一張快照,劇場以最高張的形式,在一開始便將觀眾置入某種「決定的瞬間」,戲劇的最極致,不動卻強度最強的演出。

這幅快照,在觀眾皆入座後仍一動不動。後來我們知道,這裡凝結著二女一男的複雜情感,安娜愛瑪麗、瑪麗愛大衛、大衛愛Jeremy但即將與安娜結婚;女女、男女、男男,異質而溝通無效的情感已經塞爆這個白盒子,戲劇性爆棚,但在入場時被導演按下時間暫停鍵了,演員手勢高舉,笑容在空中定住等待play。二女一男的三人愛情劇無疑地讓人想起了貝里尼的《諾瑪》,A 愛B,但A 必須向B的國家開戰,與此同時B卻愛上C……。戲果然以歌舞劇的方式動了起來,狹小的空間加倍地迴盪著歌聲,僅只能六名觀眾在場的效果亦使得聲音有更多的迴旋,彷彿與演員共處於一個白色的音箱之中聆聽戲劇。

《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在一個限縮的白盒子中演出,演員與觀眾近在咫尺,導演宋淑明有意在最小的空間裡搬演最大化的情感。兩名女演員之一穿白紗禮服,另一則一襲豔紅洋裝,在巨大的霓虹燈前進行著語言無止境的紅白對抗。三名演員的各自境遇不同,但同樣因為僨張的情感而被放入這個白盒子中,在不同的時刻都講出了同樣的對白:「我緊張什麼……今天之後,一切就不同了……不同什麼?什麼不同?……我不還就是我嗎?我就是我啊!為什麼今天以後一切會不同?今天要發生的事,和每天都發生的事有什麼不一樣?我和他們之間會產生什麼改變嗎?為什麼我覺得會有所改變?身分改變了?頭銜改變了?生活狀態改變了…為什麼我如此不安?」同與不同,變與不變,愛與不愛,我與非我,成為連結三名演員的情感鏈結。

這個白色的劇場空間同時亦是一個時光之屋,從開場的人物定格開始,導演依序讓三人輪流展開內心獨白,其他演員則定格如傀儡,在人與人的私語中成為非人與人偶,人間最大的距離莫此為甚。

戲裡是囍宴前的一刻,青梅竹馬所多年交雜的情感終於潰堤,結婚逐漸成為驚婚。猶豫、不安、憤怒、緊張、壓抑與怨懟,「幸福的訣竅是不能有感覺」,可惜的是,劇場裡沒有出口的三人正快速地在白色的小空間裡激烈長出各種情感的神經叢,敏感無比也欲蓋彌彰。劇終時三人重新定格於開場時的姿態,觀眾退場離開。導演宋淑明使得白盒子彷彿是世間情感的永恆輪迴,觀眾們進場、看戲與離場,經歷的是因不斷重演而能被擰亮策動的人型,《玩偶之家》,一場七十分鐘,變與不變回歸零點,等待著白盒子的重新擰亮,飽漲著人世情感的人型於是可以再愛恨嗔癡地活過一回。

愛慕劇團創立五年來的八部作品皆嘗試在時間與空間的不同維度從事探究,這亦是對當代劇場性的重新提問。新戲《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再度以一個極小的白色密閉空間,極限定數量的觀眾與演員,極大化了一個極減條件中的戲劇能量,在高雄深耕的愛慕劇團讓人驚喜無比。

《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8/8/26 14:30
地點|高雄市 良面學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有所覺察之前已然置身舞台的觀眾如希臘歌隊般見證著,體驗著無法發聲的絕望。《俄不愛你不愛俄愛他》,在這演出的七十分鐘裡,這齣歌隊也無法發聲的悲劇,卻弔詭地讓筆者聽到絕望與命運在幸福的表象裡無聲地哀鳴。(楊婉儀)
9月
15
2018
本次的新人新視野主打創作者自身的技藝,以魔術、乩童與小丑的身分進行實驗,那麼最令人感到好奇的,自然是這些形式如何有機地與各自的表演結合,而不只是一種裝飾性的點綴。
5月
29
2025
它的開創性或許不在於再現的政治正確,而是,在演員一轉身、一抬手、聲帶一緊的那一瞬間,我們看到酷兒主體的乍現──那些轉瞬、飄移、尚未完全進入特定角色的眼神、聲音、姿態
5月
27
2025
杰哈與朵琳的雙聲對話,使得故事的形狀被重新構建,讓我們在這段跨越半世紀的關係中,看見思想的碰撞與生活的協商,聆聽對愛情本質的深刻探問,感受死亡與離別所激起的深沉情感。
5月
22
2025
儘管在問題的揭露上,《奧賽羅 2.0 / 3.0》出色地透過這些形式而成功提問,但作為一種本身也具有著悲劇性色彩的實驗,它也無可避免地在這樣的自我檢討中,具有著宿命論式的困境。
5月
19
2025
這場畢業製作最珍貴的饋贈,不在於它駛出了多遠,而在於它讓我們聽見:在那個被貴族遺棄的孤島上,卡利班敲打鐵鏈的聲響,正與觀眾席中此起彼伏的呼吸,漸漸匯成同一片潮汐。
5月
18
2025
身首分離所象徵的流離,一旦作為一種被指認為「異人」的悲劇性後果,而本身具有流動性的內在特徵時,尋找親人的強烈慾望與回歸身體的形式表現,似有被解消掉能動性的擔憂。
5月
16
2025
劇場不再是召喚國族記憶的祭壇,在這裡,鬼魂不求平反、死亡不能被意義化。這正是《落頭氏》的批判力道——不是出自特定政治議程的批判,而是持續召喚那個尚未到來的、幽靈般的政治。
5月
16
2025
《赤子》雖亦遵循如此英雄敘事結構,但編劇施如芳似乎更企圖開拓布袋戲新的故事乘載,將「臺灣第一才子」呂赫若為故事原型,以虛載實,叩問歷史與當下時代處境。
5月
12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