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語彙下的奧賽羅《噬心者》
12月
22
2016
噬心者(戲點子工作坊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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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挈儂(編劇)

《噬心者》以莎士比亞《奧賽羅》一劇作為改編文本,將莎士比亞的五幕劇,經剪裁分為「伊阿古」、「奧賽羅」上下兩部,凝鍊成約莫一百分鐘版本。本戲以伊阿古作為故事的發動者,講述自己隨著奧賽羅出生入死,但奧賽羅卻拔擢凱熙為副官,伊阿古心生嫉妒,教唆愛戀著戴媤的羅德,大肆渲染奧賽羅與戴媤的不倫戀情。而妻子無意間對奧賽羅表達出傾慕,更讓伊阿古變本加厲,燃起了伊阿古背叛的念頭。他遂以奧賽羅自卑、善妒的人性作為弱點,借力使力地向奧賽羅編織了一張復仇之網,造成了奧賽羅與妻子戴媤之間種種誤會,奧賽羅無法容忍妻子的不貞,把戴媤逼上絕路。最後奧賽羅發現自己鑄下大錯,悔恨交加,自刎戴媤身旁,造成難以挽回的悲劇。

「看我不動聲色,見縫針穿,叫他斷了音弦,人仰馬翻。」——伊阿古〈心計〉

過去在《奧賽羅》的搬演經驗中,多以奧賽羅的摩爾人的身份,以及戴媤不顧一切與奧賽羅私奔之橋段,作為「種族」、「性別」議題的討論。但很明顯的,《噬心者》的創作意圖並不在這些議題上,編導企圖以「文化移轉」的方式,架空時空背景,去除掉莎劇裡過多的線索與潛台詞,更直接地深入角色的情感核心,在舞台上,甚至以簡單的四塊中性階梯作為主要的轉換元素,把舞台讓給了演員作更多層次的動作展示。同時,導演更是以演員的意念、情緒、台詞作為線索,讓影像流暢地轉換在舞台上,讓整齣戲出入於虛實之間,讓觀眾除了視覺上的獵奇之外,更能體會到不只是戲曲,更是屬於東方哲學的魅力。

「我本是一頁輝煌的勵志故事,無名的外邦人生逢其時,忍過了歧視之恥,接過了那羞辱之辭,毫釐之間生或死,征衣戰袍入血池。」——奧賽羅〈英雄失色〉

演員戴立吾一人分飾二角,但更正確地來說是出入於角色與說書人之間,上半場他不但將伊阿古冷靜洞察人性的一面表露無遺,也同時將人物錯綜複雜的關係,作一簡單的梳理。在語言上,編劇省去莎劇慣用的譬喻與花俏的語言,用更直白的方式鋪上唱詞,讓現代的觀眾能夠快速的進入人物情感當中。而到了下半場,戴立吾搖身一變變為了奧賽羅,他一改自己過去總是演正角的經驗,把奧賽羅剛愎自用的性格,以及令人同情的遭遇,表現得淋漓盡致,也坐實了奧賽羅的角色,並與伊阿古做出了明顯的區隔。

「柳樹下,可憐女郎,莫怪他無情,我願將苦嚐,楊柳,楊柳,負心郎君,又待怎講? 楊柳,楊柳,叫我也應見異思遷,另換情郎。」──愛宓(柳下憐)

同時,本劇最大的特點就是拆解了京劇的音樂結構,擺脫了皮黃調式,以及當代京劇依詞編腔套式的創作方法,將音樂性大大地拓展開來。尤其是〈楊柳〉一曲,作為下半場主題曲,以漸進式的歌詞貫穿了戴媤與奧賽羅之間的關係變化,頗具巧思,也打破了七字十字的京劇板式。演員的發聲方法也因為其音樂調性,多以本嗓間雜流行唱法進行角色的心緒鋪陳。旋律簡單易懂,可以看出創作者有意識地對於新編京劇,無法朗朗上口進行了思考,同時也盡力避免近來京劇過度講究於配樂編腔,所造成的詭異氛圍進行了改進,讓音樂不再造成演員壓力,而是輔助演員更能進到角色當中。

「永別了這一生,寧靜心緒,似幻影夫妻倆,幸福歡愉,永別了曾豪情,壯志軍旅,再難見沙場上,生死須臾。」——奧賽羅〈永別〉

 不過《噬心者》在音樂上的大膽嘗試,可能有別於熟習皮黃觀眾的審美情調,而部分演員對於音樂的掌握也稍嫌不足,使得演出的能量無法順利地施展開來,造成了意料外的效果。雖然有些許遺憾,但仍值得肯定,也不禁讓我們去反思,在戲曲音樂的創新上,如何讓演員展現自己特有的亮麗嗓音與行腔,讓觀眾可以更快速掌握、辨識到當代戲曲的形式,並透過音樂,體認到演員想傳遞的情感,相信會是當代戲曲創作者持續耕耘的目標。

戲點子工作坊長期以來對於戲曲當代化投入了相當多的心力,其源源不絕的創作中,讓戲曲不再只是少數人的娛樂,而讓更多的年輕觀眾走入劇場,接觸到戲曲演員專有的表現形式,影響甚巨。期待在戲點子工作坊持續不綴的創作中,以及時間的發酵下,創作者會慢慢建立出屬於當代戲曲的模式,開展出新的風貌。

《噬心者》

演出|戲點子工作坊
時間|2016/12/10 19:30
地點|華山1914文創園區東3館烏梅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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