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文明的服裝的印地安人在暴風雪中奮力地划著小船,眾人搧動著床單,白色的細屑如雪般飛舞,鼓動的床單製造了驚人的浪濤。這艘船到底能夠航向哪裡?而這趟電影的旅程最後到底透過鏡頭說了甚麼故事呢?
陽光劇團這次帶來的故事從一個闃黑的閣樓的一張黑膠唱片開始。在唱盤轉動之中,時光逆轉而我們回到了以前的餐廳,一間名叫「癡望」的餐廳。有一群人決定拍一部電影,關於一座不存在名叫奧斯特的小島,一個理想世界,一個烏托邦。整齣戲的主題相當明確,從電影一開始的奧地利大公充滿熱情的宣言開始,藉由雨果的言論表達「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在風雪的小屋前,大家扶著欄杆對著彼此確認理想國度的雛型,傾向於左派的合作與和睦生活、去除刑罰回歸人性本善的治理方針、落實女性平權而將「博愛」提升成為「人道」。
這樣的理想雛型精緻,但脆弱。在純樸的印地安人遇上金塊的欣喜、當罪犯被放出來而提出「權力」的爭論時,我們看到在「權」還有「利」的拉扯之中,大家所堅持、相信的理想結構被鬆動,出現罅隙而生出猜疑、不信任或是更多的暴力,這時候我們不禁問自己:難道投射在現實中的理想國度終究只是在風雪裡的幻影嗎?可是在《未》一劇中不是。故事說到最後,這一群人仍願意相信世界上會有一塊淨土能夠實現理想、能夠築起最終的烏托邦──用奮力對抗的姿態,以困難的風雪反映現實的嚴酷,但他們仍一下一下地划著,航向未完的旅程的終點。
採取「戲中戲」方式,在片場的舞台上藉由大幅度的換景、虛構場面的製造來呈現一種龐大而精確的藝術美感:每個劇組的人員用不同但是和諧的節奏拋接、鋪排用來製造雪地的毯子,在拍片的過程中飄灑的飛雪、用抖動床單的方式製造浪潮;用線的拉扯搧動衣角、圍巾,再搭配演員的肢體營造出風雪的困境,整個場面極為忙碌、複雜但同時又精準的恰到好處,每個人恰如其分地呈現讓整齣戲充滿荒謬的諧趣。這樣豐富又純粹的舞台調度對觀眾來說是一種美好的視覺藝術,一個複合的感官冒險。
在演員的表現上,大量地使用電影默片的手法。當演員的情緒的抒發並不能藉由我們所依賴的語言的意義和聲音的表情時,所有的能量都回到演員的肢體之中,在每一個手勢、手臂的揮動或是每一個踩踏的步伐、每一個表情中,用足夠的力道去讓整個電影的情境完整,可以看出演員本身所具有的戲劇能量。在拍片以外的閣樓裡,演員自己獨特的節奏,像是老闆菲力靈活俏皮的喜感或是船長那樣脫序的笑聲以及突然失神的張力,替整齣戲增加了更多填滿以及空白的節奏感。
暌違五年的陽光劇團,這次帶來高潮迭起的一場華麗的冒險,在小小的閣樓裡把歷史、片場和劇場緊緊結合,探討戰爭、殖民;表達了對於社會現實以及政治的一些聲音以及想法,在愈趨緊繃的局勢的時間壓力下,當所有現實都逆反而仍然堅持,這或許也是陽光劇團一直以來想要「為大眾做戲」的美好堅持,也是電影末段演員們在岸邊緊靠,字幕這樣打著:「在這些晦暗的日子裡,我們有一個任務……要為那些在黑暗中漂泊的船隻,帶來一座燈塔固執的微光。」《未》劇藉由一個混亂的時代的價值的展現再再讓我們提醒自己必須保有的良善的堅持,即使在最晦暗的日子中,我們也要點亮心中的光,為迷惘的人點亮一個方向。
《未竟之業》
演出|法國陽光劇團
時間|2012/12/05 19:00
地點|兩廳院藝文廣場主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