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乍洩的戀人絮語《青春絮語》
12月
19
2019
青春絮語(玉米雞青少年劇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59次瀏覽
郭孟寬(清華大學通識教育中心講師)

取材自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戀人絮語》的《青春絮語》,導演涂也斐在簡潔方正的劇場裡,陪伴著七位青年男女演員,以他們本有的奔放、燦爛、無邪的談情論愛方式揮灑年輕時光。

事實上,要年輕人像羅蘭‧巴特般理性多義的操弄符旨符徵、愛情絮語太難。正如原典文本,「大敘事」不在場,《青春絮語》全劇沒看到家庭式權威、學校體制和社會性的叨擾,有的是年輕世代專屬的新社群關係和狂熱青春。整個演出過程彷彿一場關於愛情的學習,藉由表演,他們經歷著各自的戀人心靈,其中有真實,也有想像。愛戀是生命,青春是本然,絮語是原點。劇場裡的表現也超越了語言文字所能建構的青年本身,他們釋放的欲望和情愛,並非如大人們那樣充滿激情感受和感官震動,而是賦予了青澀愛戀某種世代的光芒,又兼有自尊、體面。演員們在自組的小團體裡恣意地宣告、爭鬧,不論表現的是歡喜悲憂,或是自己的矛盾掙扎,彷彿是同儕目光下游移的一場場心理遊戲,躍動的身體和情緒力度,有時熱烈張揚,有時旁觀冷靜,又或者時有莞爾有趣的感情剖白,配合襯景的流行音樂,流暢地完成了他們的鍾意歡喜、競爭戰鬥。

《戀人絮語》是一本解構主義的文本,作者羅蘭‧巴特選擇歌德的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為「論說」文本,巴特將自己的情感軌跡和心路歷程傾注到小說的情境裡,討論、擺弄、拆解小說主角維特那原本充滿激情和癡語的戀人情話,像百科全書一般理性的談論哲學、知識、體驗與感受。他特意把原先小說中戀人的話語解剖成含混的隨筆,標記為反戀愛故事,戀語轉化為冷靜的思緒、論述、符號和情境,而「愛戀」因之成為語言構造的產物。在所謂的「文本」概念裡,《戀人絮語》中的「我」成為了多元的、不確定的、無性別的、無序的、沒有中心意義的、流動的語言活動的構造對象或概念。少年維特的愛情故事在這裡被巴特拆解成了諸種情境式的獨白和囈語,如嫉妒、瘋狂、困惑、焦灼、無解、絕望、相思難耐、舊病復發、輕生之念等等意旨,成為一篇篇題名,用以完成他獨具魅力的、簡短有力的書寫。

以上述《戀人絮語》的文本特徵為創意發想和創作風格,涂導選了其中的幾個題名,發展成九場獨立的劇場主題,劇場中的《青春絮語》,拆解了年輕世代的生活,成為一場場充滿私密言語單元的演出場景,如〈他/她來了〉、〈我瘋了〉、〈等待〉、〈忌妒〉、〈戀人的愚蠢〉、〈我愛你〉……等等。表演內容本身除了引用標題名稱之外,和小說文本並也不見得有太多必然的關係。戲劇場景是當代年輕人生活週遭的人事物,多是十七、八歲的話題,對於情愛的需求、心裡的顫動、身體的躁動、本然的渴望、私密的言語,或瘋狂的期盼,涂導讓他們用自己的劇場姿勢打鬧說笑、恣意輕狂。例如〈他/ 她來了〉的校草人物和粉絲們,用保齡球和球瓶來作譬喻;〈戰場〉配合流行歌曲以流暢的慢速率表演展現校園裡的自信裝扮、神采飛揚;〈我瘋了〉則說了一場千禧世代的分手觀,乖張突梯;〈忌妒〉可能因為用了卡通《灌籃高手》歌曲,便以籃球場上的較量完成,輕鬆有趣。

年輕演員們表演技巧上看來雖然仍顯青澀,卻是一派純真,輕鬆寫意,就像她們的青春那般,本該自然真實、洋溢無遮,在舞台上專注生動,自我完成,一絲不苟,入情入戲,狂亂中暴烈有序。看他們表達焦躁、煩憂或痛快都極其自然,戲劇的嚴肅性或者危機懸念已為隨興揮灑所取代。競爭與矛盾像是集體遊戲那樣,因為天真,不論戲裡劇外都極具吸引力。而戰鬥或歡笑前後的親密感,則儼然劇場場域裡所強調的凝聚力、專注度。整體而言,他們的意象巧思、話語傳達、情感塑造、身體律動、音樂描述和組織再造的劇場風景,充滿了另類的、風格化的美感,戀語也不必像大人般僵化或有著繁文縟節的愛戀程序。於是,這場劇場裡的青春絮語探險,因著共同的體驗、經歷而緊密的連結在一起,為彼此扮演著互相積極幫襯的角色,在劇場群體中完成了某種情感交流和愛情學分的儀式。

很期待年輕族群所浮現的那些專屬青年人的社群關係或生活、生命參與的模式,可以更多元廣泛的在劇場活動中被看到、被彰顯。《青春絮語》之後,非常希望不論是身體的、意識的、存在感等等的青春話語,都能坦然地裝扮出全新的動能和風貌,創造出一個清新的劇場意像和風景。巴特曾在《戀人絮語》裡說:「我能用我的語言做一切事,但不能用我的身體做。我用語言隱藏的東西,我的身體將它說了出來。」這也許意味著來自身體的東西會比任何其他媒介更深刻、更真實、更自然,用身體代替心靈更具表現和對話的可能性。

《青春絮語》

演出|玉米雞青少年劇團
時間|2019/11/30 19:30
地點|屏東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你也有過看少男少女超齡演出,心裡彆扭不忍直視的觀劇經驗,在這點上,《青》劇採取一種聰明的策略:運用充滿爆發力的身體語言,來取代煽情虛幻的台詞對話,展現真實的青春。(黃千凌)
12月
05
2018
整齣戲儼然將自己定位成一個重現歷史真相的紀錄者,力求詳實地將「八仙塵爆」由始自終地紀錄下來,以對抗群眾淡忘事件的命題。然而,《那場被遺忘的派對》並沒有在這個命題下具備反思能力……
10月
11
2024
然而藉由權力跳轉的操作方式將笑點隱藏在文本結構裡,提供感官娛樂之外的意趣,演員也因著事件的推進能在轉折處強化角色立體感,讓角色生動鮮活,彎彎繞繞之間驚喜不斷
10月
10
2024
《喜妹夢遊仙境:兒童的焦慮劇場》通過生動的故事情節和互動式的演出,成功將孩子們內心的焦慮與渴望具象化,讓他們在觀賞過程中感受到成長的力量與啟發。這不僅是一場奇幻的冒險旅程,更是一段探索自我、面對困難與追尋成長的旅程。
10月
08
2024
在這次演出中,放大的劇場空間,使得導演與舞台設計必須改變觀眾的位置與視角,讓他們從視野有限的共乘者,變成了全知的鳥瞰者,不能參與,只能旁觀。
10月
07
2024
編導並未安排更流暢且有意義的換場,彷彿唱完一首歌,然後再下另一首的前奏,這齣戲就可以準備開始進入下一段,於是《織男・彼赫巫》大概就是十一首MV的歌單播放,不需要準確連結,也無法有效縫合、或是構成「一個」完整的敘事。
10月
04
2024
《織男.彼赫巫》作為一齣主打泰雅族的原創歌舞劇,但觀點卻與一般的戲劇無異,訴說應該尊重多元性別的差異,卻並未著重在泰雅族身上的異同進行延伸;講述了織布對於泰雅族而言無可取代的獨特與意義,卻也未就此解釋男性不可織布的緣由。
10月
01
2024
《夜燈》不僅僅作品本身小而精巧,連觀眾人數也是不到五十人,因為空間有限,在小小的坐墊上互相緊挨著,形成一種親密的觀賞經驗。
9月
25
2024
綜觀三齣作品,「尋死」命題的有效,基本建立在對於勞動現狀莫可奈何的絕對信任上。然而從勞動狀態、精神缺失到尋死展演,真正具有推演關係的僅有末二者,也就是各種精神狀態的缺失才是促成死亡的動機。
9月
2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