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調馬服《第一夜》
6月
19
2017
第一夜(曉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82次瀏覽
邱書凱(自由工作者)

這是一所公寓,依表演空間可劃分為客廳、廚房與餐廳、芳療紓壓三大區塊,彼此互為相通、無任何隔間,形同一體;空間中包含三個出入口─連接室外的對開式軌道拉門、通往衛浴室的塑鋼門、相連臥室的垂掛簾幕。這所公寓原本住著一家三口(母親、姐姐與弟弟),姐姐至異地工作後,僅剩母子二人同住。一日,母親的猝然離世化作姊弟重逢的機緣,情境也由此開展。

故事採單線、順序式的筆法構成,自弟弟啜泣、姐姐返家起頭,共同決議為母親辦理後事作結。過程中,文本揭露兩人價值觀上的認知差異(物質生活、家庭歸屬感)、藉由味覺/觸覺/聽覺喚醒記憶(母親的醃肉、風扇的風向、白光〈如果沒有你〉)、職涯生活的交流(姐姐在上海擔任高階主管、弟弟在家從事芳療紓壓)等,在不脫離姐弟現況或與母親間共有的回憶內,產出多段分支。劇中的時間狀態皆屬「當下」,依情境又可歸類為兩種─在當下回顧過去與在當下處理當下,前者緬懷的意味濃厚,是幼時與母親共處的美好記敘,溫順而柔滑;後者相對而言,大多是坑疤散佈的情緒,在大起大落中上下擺盪。所有情境即在兩者間交織而成、反覆徘徊。

母親逝世是劇中的關鍵,它猶如一把鎖,打開姊弟倆的心房,開啟對話的通道;也恰似一把利刃,一刀劃破人與人之間的平衡─刻意不去移動而維持的「假」平衡。姐姐是戲中的投手,主動拋出情緒,擲出多年來深埋心底的不滿和疙瘩;弟弟則擔任生者與逝者間的橋梁,試圖說服、化解、圓滿破碎的家庭。然而,逝者已逝,問題的無解使對白在此淪為情緒的出口,要找到答案,彷若緣木求魚。整齣戲近乎在記憶的沉溺、翻出舊帳與現狀妥協中盤旋,溯及過往或面對懸而未決的疑慮讓情景不斷在原地打轉,毫無推進。不捨與依戀縱然是可能的解讀,卻無能解套姊弟擱置母親遺體,談話一小時的緣由,以及是什麼促成姊弟達成共識,將母親送離身邊的原因。

誠如上述,文本作為演員詮釋表演的第一手資料,在舞台上是立光見影的。角色的字句拼湊出他/她的人格、角色間的話語建構出相對的關係,演員便在筆墨中一點一滴串起蛛絲馬跡,整合出屬於自己的表演脈絡。可惜的是,文本在各場次雖然有不同的主題,卻缺乏前後邏輯的緊扣(即便場次順序調動,影響也甚微),也導致角色關係在缺乏連帶的刺激下,擱置多時,再加上表演策略朝向寫實靠攏,漩渦式的情節鋪排讓演員/角色深陷其中,儘管表面上情感處於流動的狀態,行動卻是停擺的,一旦演員無法理解角色「為何而動」,如何動更是無稽之談,心理與情緒轉折在毫無依傍的景況下,只得憑空摸索,表演自然就呈現虛浮的不踏實感,產生內在與外在分離的窘境,最終只能指令式地完成目標。

白色與橘黃色的燈管交錯夾雜,傢俱的擺設與佈置企圖仿效日常生活空間,黑膠地板與遮蔽不全的鏡子卻難以掩飾公寓用途扭轉的痕跡,亦如文本亟欲貼近生活,卻為了應和情境需求強硬解釋音樂的出現是鄰居所播,又或在話語間過度顯露文字刻鑿的痕跡(一人一半,感情才不會散),在缺乏自然的生活感下,戲劇效果的渲染(拿起餐具高歌白光〈如果沒有你〉)反倒是揠苗助長。「故弓調而後求勁,馬服而後求良焉」【1】,生活的本質、生活的狀態與生活的節奏,仍有待創作者重新探索、細膩挖掘。

註釋

1、節錄自《荀子.哀公》。

《第一夜》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7/05/13 19:40
地點|華江整宅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
從本質上獨腳戲是觀看表演者的發揮,但是在這齣小劇場的實驗劇中,或許應該思索想帶給觀眾的感官經驗為何。戲劇中有諸多詩意、肢體、意象的展演,表演者也努力地帶給了觀眾這些體驗,但仍舊對整體有不明所以的感覺。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