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不在場《家的妄想》
7月
20
2016
家的妄想(阮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80次瀏覽
文起明(設計工作者)

《家的妄想》,是2015年阮劇團應臺北藝術節總監耿一偉的邀請,與紀錄片導演莊益增及顏蘭權合作,並以莊益增攝影的作品「家的妄想」為發想,共同創作的紀錄劇場作品。

我觀看的是2016年6月19日晚間在嘉義縣立表演藝術中心的演出版本。本劇由「紀錄劇場」的想像開始,經由實地考察發展的故事,鋪陳離開故鄉和家人,家鄉的荒蕪和漂泊的生活,最後回歸劇場的當下,以劇場為家作為結尾。我認為,本劇中段有兩段以墓地為場景的演出,展現獨特的觀點。

一段是由孫女撿骨開始,將祖父自淹水的土葬墳墓請出,請入新建的靈骨塔中。祖父離開土葬的墳墓,離開熟悉的環境,墳墓作為「家」的意義也不復存在。祖父在傘下不能接受日曬的處境,是以「死亡」為轉化,表現人們離開「家」和「土地」的惶恐,失去「故鄉」的感情化為鮮明的畫面,著實是巧妙的比喻。

另一段在靈骨塔的故事中,一名婦女幾經尋找,卻祭拜不認識的先人,先人以電視畫面呈現,接受供品,無法回應陌生的婦女,唯有向觀眾訴說身為亡靈,居住於靈骨塔的無奈。亡靈能體諒後人無法時常來訪的苦衷,卻依然期待著訪客,因為「鄰居」都是不熟悉的人。演出中選擇以電視機作為舞台上的墓碑,呈現當前人與人的關係中,情感單向流動以及冰冷的質感。而傳統土葬到靈骨塔的變化,其中與土地的關係對照現代遠離故鄉的人們逐漸增加,暴露人與人,家與土地的關係變得荒誕,造就回不去的故鄉。

劇中三個部分令我感到疑惑:

第一,在舞台上工作,身著反光背心及工程安全帽,如同建築工地工作人員的演員,他們為戲劇演出的一部分,但是顯得突兀。如為表現「家」的拆解或其他意涵,或是拆解舞台為表現拆解「家」,則開演前滑手機照相及打盹,在演出中及結束前,在舞台討論分配及安排工作等等,都無關於土木工程與劇場技術工作。即使本劇呈現以劇場為家的結尾,但應有更適當的處理。

第二,演出中放映劇團進行實地考察時的影片,在訪問新住民的片段中,安排演員飾演被訪問的新住民,此片段令人不解。雖然演出中穿著打扮與訪談中相同,但在舞台中剝蚵,其戲劇強度已經足夠。影片中的人物出現在劇場中,又舞台上的演員出現在螢幕,無法清楚感知影片與劇場當下的關係。再者,新住民的故事應是本劇的主題之一,劇場中安排演員述說自己的成長背景,但演員自身的故事和飾演的新住民相去甚遠,相同之處僅有移民後成家,落地生根和父母對於子女的愛。前者是國共內戰的結果,後者是臺灣人口結構失衡的現況,兩者背景及意義大不相同。表演中,僅有服裝稍做調整的前提下,觀眾很難清楚辨識是否是表現由一位演員飾演兩位角色。而此安排為表示新移民成家和落地生根對於故鄉的如何的情感?即使演員的成長背景極富戲劇性,此段處理也僅止於陳述現象,而不足以回應本劇對於嘉義東石新移民的觀點。

第三,在表演後段呈現拆台的景象,演員提及曲終人散的落寞。感覺此舉是為堆砌情感至最後一景,大家一同在後台用餐的畫面。由此畫面回推觀察時,模仿導演訪談到拆台完成,此段演出顯得細碎。如不為鋪陳,則顯得突兀且多餘。一同用餐的場景,強烈地表現「劇場就是家」的景象,即劇場就是表演工作者的「家」,呈現「家」包容的特性,間接指出劇團中存在「家」的本質。但自此放棄演出前半段,由離開家到墳墓的故事所建立的詮釋脈絡:構築「人」和「人」構成「家」,而「家」和「土地」以詮釋「故鄉」。在結尾僅表明劇場具有「家」的本質,作為在地劇團和土地的關係未進一步呈現,也因此無從構成劇場和故鄉的關係詮釋。

本演出宣傳雖然強調「紀錄劇場」,但實際演出無法符合「紀錄劇場」的種種形式要件,例如應以可為證據的各類型式資料為演出對白文本,透過演員在舞台上予以口述。本演出團隊於演出中,表明不清楚紀錄劇場,但紀錄劇場作為戲劇創作理論,應是提出新視野的方法而不為限制,「紀錄劇場」的創作堅持實地考察以發掘縱深和廣度,並藉戲劇帶領觀眾切入議題的意義,是時時存在於劇場中的。綜觀本演出,雖透過實地考察得到別出心裁的觀察,發掘在地的故事縱深,但對於人、家和土地乃至於故鄉的關係未能充分展開和產生完整的觀點,至為可惜,期待未來能產生更富戲劇色彩的觀點。

《家的妄想》

演出|阮劇團
時間|2016/06/19 19:30
地點|嘉義縣立表演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員扮演在地居民的橋段,用紀錄片(錄影)與剝蚵殼的真實場景做穿插演出,這樣的演出模式的確讓人有視角上共生的作用;卻忽略了真實的故事與角色演繹關係。(蔡宜靜)
7月
22
2016
故鄉對阮劇團來說是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但對莊子而言,故鄉是已經回不去的地方,兩方的立足與觀點產生了矛盾,在《家的妄想》裡不斷的辯證。(朱怡文)
7月
21
2016
從解構與後設的基礎下,《家》呈現了非常完整的作者策略:刻意暴露演出的幻象本質,拼湊又接合的舞台與影像,演出與影像互文又互有隱喻,可以說,這是一齣有著鮮明形式主義的戲劇,被安設於編劇與導演巧妙安排好的後設結構。(羅倩)
7月
14
2016
可動式的布景台車,隨著劇情移動並結合,讓本戲像是一個拼圖般,每一段看似獨立的呈現,卻在一片一片拼湊中組成完整的概念。(曾達元)
7月
01
2016
這部作品打破了僵化的「家」,不單純只有家庭真可愛,美滿又安康的童話,而是採用了紀錄劇場的形式,跟嘉義東石的養蚵人家故事結合,搓合出一個既悲傷又帶些溫暖的「家」,可悲的是,這個確切的「家」從沒存在過。 (陳逸璋)
8月
12
2015
相較團齡超過二十年的進劇場,阮劇團年紀還輕,舞台美學也還待熟成。多線敘事看似洋洋灑灑,但未免僅呈現眾聲喧嘩的表象;泛溢為一種話語權的競奪而已。從這角度觀之,《家的妄想》似作為現象的忠實反映,而未進一步成為探索者或覺醒者。(林乃文)
8月
12
2015
《家》要紀錄的,不是某個事件,而是一個時代的臉。或許創作者的情深意重,仍然填不滿作品中劇場表現的未臻成熟,但觀者卻可能終究心甘情願得被情感綁架。因為,我們都飄移。(黃佩蔚)
8月
11
2015
在強烈的影像節奏與多焦畫面之主導下,在我們眼前真實發生的「扮演真實場景」,反被侷限於另一種強調切割場景、快速剪接、交疊敘事的媒材語彙中,削弱了自身最直接的面對面張力。(白斐嵐)
8月
05
2015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