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戲為2015年台北藝術節開幕作品,並以紀錄劇場形式呈現。「紀錄劇場」的原始定義,基本包括:摒棄虛構,採用真實材料,不變更內容,在形式上予以加工後,通過戲劇呈現事件的立體樣貌,提供觀者多角度思考的可能[1]。阮劇團自莊益增導演之同名攝影展《家的妄想》發想,於嘉義東石沿海進行田野調查,觀察養蚵人家的工作與訪談新住民的生活,結合公墓淹水與遊民問題等新聞事件,揉合剪裁出一齣溫馨而動人的作品。
一入場即見一籃籃的蚵殼、竹桿搭建的房屋與水泥落漆的舊式住宅,隨著海聲一波一波的捲來,濃厚的鄉下漁村氣氛油然而生。工人接二連三的登場,來回走動搭建舞台,可動式的布景台車,隨著劇情移動並結合,讓本戲像是一個拼圖般,每一段看似獨立的呈現,卻在一片一片拼湊中組成完整的概念。一頭鮮明髮色的少女(詹馥瑄飾),與當地樸實的色彩十分突兀,唱著《浪跡天涯》「悠悠的流水走千里,也有它的歸處;輕輕的雪花隨風飄,總有它的家鄉。」拖著一只皮箱,拿著一幀相片,像在找尋著回家的路,卻似乎離家越來越遠,亦如眾多於外地打拚的遊子,那份思鄉之情只能訴諸望月吟唱:「流浪的人兒流浪的你。」養蚵婦人(余品潔飾)為遠洋嫁來的新住民,純粹將日常生活表演於台上,真切的情感彷彿身邊的街坊鄰居,市井小民的樸實躍然活在觀眾心中,同時播映著訪談記錄,即使默默不語地剝著蚵殼也充滿濃厚的舞台張力。
紀錄劇場要如何拿捏真實性與戲劇性是一大困難處。本戲結合影像與戲劇的交錯敘事,實虛共存的多元角色,巧妙的在兩者間達到平衡。水裡的祖先(盧志杰飾)為一有趣而神祕的角色,因墓地淹水而被兒孫移入靈骨塔供存;其中一幕背景放映著訪談道士的對話,說明土葬與撿骨的流程,能讓人感受到傳統對於逝者是無比尊重,對比出失去舊土的依賴亦無家人的關懷的祖先角色,不禁令人感慨。身穿繽紛色彩的遊民(陳盈達飾)說:「我前面沒有路,所以不用眼睛」改編自《李爾王》的一段對白,好似對人生的絕望,深切的描述著社會邊緣下的苦痛與對未來的不具期待,他選擇構築在自我的世界中成為國王,暴怒的指控社會現象:「不要留一滴傷心的眼淚」,再再呈現對於現實的反抗與無奈。
在訪談養蚵婦人的影片中,當地人一戶戶遷離的時刻,她們飄洋來到臺灣定居,在新的土地展開新的生活,看著她們滿臉的笑容,談論著現在的日子,直到看見導演的攝影作品,慢慢地從封存已久的記憶櫃子裡打開,勾出對於故鄉的想念,眼淚奪眶而出,霎時成為全劇最令人感動與記憶深刻之處。劇中曾講述:「回不去的地方都是故鄉」,遊民、浪跡少女、新住民甚至水裡的祖先看似各自表述,實則為同一家庭的成員,現今各有無法回家的理由,因此家對他們來說已成妄想,看似各自分飛的故事,卻能感受到不管分隔多遠,心中對家的想像是熱切也是渴望。什麼地方能為家、什麼人能組成家、家又該長什麼樣,劇中並不直接說明一個解答,留給觀眾一個偌大的反思空間。
註釋
1、黃佩蔚,〈飄移與失散《家的妄想》〉,《表演藝術評論台》,2015.8
《家的妄想》
演出|阮劇團
時間|2016/06/18 13:30
地點|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