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滿座的國家音樂廳,法國假聲男高音(Countertenor)賈洛斯基第一首曲目才唱畢,台下安可聲便響起,而且演唱這首歌曲時,聲樂家還在開嗓階段,聲音尚未到位,但觀眾已經按捺不住。更不用說音樂會最後一曲結束,觀眾競相起立鼓掌,讓聲樂家開心送上三首安可曲,誇張的還在後頭,音樂會後的簽名會,賈洛斯基一簽就是近兩個小時,離開國家音樂廳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假聲男高音加上巴洛克樂團,依照過往經紀公司的市場操作經驗,基本上是小眾中的小眾,毐上加毐的票房組合。賈洛斯基這位國際唱片大廠力捧的聲樂家,在台灣一張新專輯,年平均銷售量賣上百張已足以偷笑,如此成績,要結集二千名觀眾塞滿音樂廳讓人不敢妄想。回溯4月19日當天到底是什麼狀況,可從幾個面向著手。
在觀眾組成方面,可略分為核心與非核心樂迷。核心樂迷,意指長年聆聽聲樂,對於假聲男高音有所認識,擁有自己品味的觀眾,他們走進音樂廳,大多抱持驗明正「聲」的目的,想親耳見識,這位在全球當紅的假聲男高音不是浪得虛名,現場演唱與唱片錄音水準同步。
至於非核心的樂迷,他們走進音樂廳的理由較為多樣,譬如出自男性發出女聲的好奇;在FB或YouTube上看到影片被聲音震撼或被外貌吸引等。他們傾向衝動購票或出於追星情懷。這批隱性觀眾,是市場之前所無法預測的,也造就出現場販售的影音產品,銷售量超過200張,遠遠勝過賈洛斯基單張專輯一年在台的銷售;簽名時,觀眾搶拍事小,更有看他看到出神不願離開的迷哥迷姐。
無論是核心還是非核心樂迷,「親炙本尊」是共同的目標,然而要從第一首曲子情緒性的熱情安可,持續到最後形成全場波浪式的「起立鼓掌」,本尊藝術性的好壞依然是取決的重點。
假聲男高音本就是聲樂中的一種類型,與男高音、女高音等一樣,需要先天的條件和後天的訓練,依每個人的音域不同,Countertenor可達到女低音甚至是女高音的音域,但是音域並不等於音質,有些Countertenor的聲音較傾陽性有的則較為陰柔,事實上,以「假聲男高音」稱呼「Countertenor」並不盡然正確,Countertenor在演唱時,並非全然用假聲也有真聲的存在,高超的聲樂家在真假轉換間能夠自然且順暢令人難以體察。在英文上「Counter」意指相反或對立,並沒內含假聲的涵義,指向與男高音相反或對立的聲音,因為眾所認知的男的高音,是雄壯、高亢且響徹雲霄,但習於演繹巴洛克作品的Countertenor因發聲方法等原因,聲音較為空靈清新且音量不大。「Countertenor」在台灣被翻譯成「假聲男高音」目前已難追溯源頭,但此約定俗成的說法多少產生誤解。
Countertenor因為市場需求有限,雖然一些音樂學院尤其是教授巴洛克音樂的系所有設其專業,並非聲樂領域的主流。近年來活躍於世界舞台的Countertenor包括Andreas Scholl、David Daniels、Brian Asawa等人,但這些聲樂家長年與台灣無緣,也讓賈洛斯基成為首位在其顛峰期台灣樂迷便有機會親炙盛名的世界級的
Countertenor。
賈洛斯基首訪台灣安排的曲目,全為18世紀作曲家韓德爾和波爾波拉為其鍾愛的去勢男高音(又譯稱閹割男高音)所量身訂作的歌劇詠嘆調。目前留存聲音紀錄的去勢男高音為蒙列斯奇(Alessandro Moreschi),但他錄音時已過黃金時期加上錄音品質粗糙,也讓後代對於去勢男高音聲音的理解主要靠歷史的文字紀錄。
在音樂會上賈洛斯基巧妙安排當時韓德爾和波爾波拉在英國打對台時代表性的詠嘆調作品,既然是打對台,目的就是要讓聲音耍特技。取自韓德爾歌劇《歐瑞斯特》的〈狂猛的風暴〉,歌聲需要駕馭急速的音群,和一波接著一波的裝飾音,只見賈洛斯基以透亮的音色,不急不徐不費吹灰之力的周旋在韓德爾的音符當中,在炫技之餘,聲音的戲劇情感和臉部的表情不打折扣。若說〈狂猛的風暴〉呈現的是「速度」,波爾波拉歌劇《波呂斐摩》中的〈偉大的朱比特〉測驗的是「持續力」,歌曲一上場,就是一段超過十秒鐘的長音,接著是雕塑音色的慢燉樂段,賈洛斯基在此以細膩的唱腔展現極佳的平穩度,自然收服了觀眾。
整場賈洛斯基演唱8首詠嘆調,歌曲有「心」的安排,將其柔軟的「聲」段、戲劇的張力、高超的技巧、乾淨的音色,自信的展示在樂迷面前,所獲得的「起立鼓掌」可說是名副其實。而這場演出,在結束之後,也讓人順勢產生思考,若不是主辦單位國家兩廳院在行政法人半公家的身分下,抱持開發表演類型的企圖心和服務樂迷的初衷,被視為冷門Countertenor大概很難成行。而從此次經驗,可印證幾件事:市場是需要被注入新活力,而觀眾也有被開發的潛能,關鍵在於主辦單位懷抱多少熱情與動能。
《魅力男聲》
演出|賈洛斯基與威尼斯巴羅克樂團
時間|2014/04/19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