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慧真(2025年度駐站評論人)
《大唐演義父子會》(以下簡稱《父子會》)屬傳統布袋戲的古冊戲,以演義小說為主題、並著重於武戲表演。京劇中有《白良關》、亂彈戲則為《雌雄鞭》,《雌雄鞭》為亂彈戲福路系統中的基礎戲齣,而《父子會》為北管布袋戲,音樂採用傳統文武場與北管唱腔、劇本情節亦與《雌雄鞭》相同, 2021年陳錫煌傳統掌中劇團曾於「2021駐團演訓育成聯合展演」中演出《雌雄鞭》,《父子會》的情節與《雌雄鞭》一致無二。
《父子會》講述尉遲恭抗北寇劉國禎,劉敗陣,其養子劉寶琳為父報仇自請出戰,尉遲恭與劉寶琳對戰不分勝負,擇定翌日再戰,劉寶琳返家後向母親梅氏提及此事,梅氏向劉寶琳敘明身世,言其本為尉遲恭之子,當年尉遲恭投軍後,劉國禎搶奪梅氏為妻,時梅氏腹中已有胎兒,梅氏取出鋼鞭上刻有「尉遲寶琳」之名為證。劉寶琳與母商議如何協助尉遲恭破白良關,便於翌日戰場上引尉遲恭至樹林內表明身分,父子以雙鞭相認後,劉寶琳暗夜助尉遲恭入白良關、殺劉國禎,其妻自認不貞,便自盡以留貞節。
劇情基本延續傳統文本,而此類演藝小說改編的古冊戲,因著重武打招式,劇情與人物處理相對簡化。例如程咬金於戰場上見劉寶琳相貌與尉遲恭相同,問其是否有私生子,尉遲恭堅決否認外、內心並未感到任何困惑,而劉國禎與尉遲恭交手後,也不曾懷疑其養子竟與尉遲恭相貌相同。劉寶琳聽聞梅氏揭露其身世後,未對養父的情感產生任何掙扎與動搖,隨即與母商議如何斬殺劉國禎以報母親當年之仇。最後,梅氏因感貞節不守而自盡,姑且不論此種烈女行為是否與現今價值觀落差過大,其子寶琳見母身亡似乎未受到衝擊,表現過度冷靜似乎人物情緒處理過於空乏。
大唐演義父子會(五洲勝義閣掌中劇團提供)
整場表演著重於對戰交鋒的武戲,其操偶節奏帶有頓挫力道,拋接偶等動作也不凌亂,以視覺感官而言頗能吸引觀眾目光,然而除了武戲段落之外,其他部份相對較難留住觀眾。此次演出場地為永成戲院,其本身屬於鹽水當地懷舊觀光景點,【1】觀眾為流動性質、來來去去,以往此地演出的掌中戲多以武俠戲、金光戲為主,著重聲光效果吸引觀眾駐足,《父子會》雖為武戲,但故事主題並非時下耳熟能詳的故事,而觀眾除部份年長者之外多為親子家庭,因場地未有字幕,語言的失落與隔閡也不易留住觀眾。此外,此劇演出保留傳統北管唱曲,由女主唱負責演唱,然因唱詞難以辨認,加以空間回音較大,無法充分了解其內容。
總結來說,《父子會》給予現代觀眾的距離感一則來自語言的流失,布袋戲的消亡又牽涉著本土語言的衰微,對現今許多觀眾而言,若無字幕輔助,往往難以理解對話內容;二為歷史演義故事的消失,在此分眾娛樂的時代,布袋戲的傳承本已不易,為了留住新世代觀眾,劇團大多走向在地故事文本的開發或親子布袋戲的童趣路線,五洲勝義閣掌中劇團近年演出的劇目《諸羅傳奇—虎爺插金花》、《諸羅傳奇—不存在的王爺囝》、《諸羅傳奇—虎爺收契囝》、《黑皮娘娘武聖爺》皆屬在地故事開發系列,而傳統的歷史演義故事漸漸淡出這個時代的記憶,觀眾對語言不熟悉、對故事文本也知之甚少,唯一能留住觀眾的只剩武戲套招,但以視覺效果而言,又不如金光戲來得眩人耳目。
《父子會》反映了演出古冊戲的不易,除了武戲招式以外,還能如何吸引觀眾?古冊戲往往著重情節鋪陳轉折,抒情性相對較弱,但是千篇一律的武打套招也容易疲乏,或許仍要回到文本上加強填補戲肉以及人物性格塑造讓故事更為飽滿。但同時筆者也悲觀地以為,古冊戲以傳統布袋戲風情召喚過往記憶,但能為觀眾熟知的演義故事亦漸漸流失,古冊戲的命運猶如永成戲院一般,昔日風華難以重返,現今的展演是努力地撐住一條返古的脈絡;相較於新題材的新鮮感、金光戲的視覺性、跨領域的新視野或在地故事的親切感,古冊戲還能如何傳承、保留多久時光呢?像是剝開那些嶄新的題材或形式後,看見布袋戲赤裸裸的命運。
注解
1、永成戲院原為二戰後鹽水當地知名戲院,本有放映電影和劇團演出,歇業後重新修整,現今偶有布袋戲劇團等其他演出活動。
《大唐演義父子會》
演出|五洲勝義閣掌中劇團
時間|2025/04/26 14:00
地點|永成戲院(台南市鹽水區過港路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