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遠方,資格的想像——《小路決定要去遠方》
7月
13
2022
小路決定要去遠方(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明日和合製作所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96次瀏覽

黃馨儀(駐站評論人)


《小路決定要去遠方》為導演洪千涵與編劇吳彥霆合作的親子作品,於2020臺北兒童藝術節在水源劇場首演,2021年又獲邀至台江文化季演出;原訂同年七月再次於臺北兒童藝術節演出,惟因疫情而延宕至今年,也因此增加了適應台北表演藝術中心藍盒子新場地的挑戰。

不是真的並不一定是假的

就過往的作品討論可知,《小路決定要去遠方》初始設計為一場移動式演出,打破鏡框式觀演,邀請大小觀眾一起進入舞台空間,隨著故事中的角色移動、旅行、尋找,也利用著演出場域的變動性營造不同的觀看視角,進一步呈現不同「觀點」,將觀眾體驗推向結尾出現的彩虹與對於各式生命樣態的尊重包容。

形式呼應著內容,《小路決定要去遠方》非單一故事與線性敘事,藉由小學生小誠的消失與小朋友老師的尋找,帶出虛實交構的奇幻世界。故事一開始即藉由表演者投影在大紙上的影戲指出了「不真實」的存在可能,但「不是真的」並不一定是假的,而可能是敘事的差異,或是一種以想像作為生命出口的方式。這個故事也有一種親子床邊故事的即興發揮趣味,在故事發展中會岔出不同質感的小支線:宣告黑婆婆存在的嘻哈歌曲、突然驚悚的的波克(諧音pork)狩獵等,不順理成章,卻能天馬行空,在斷裂中創造驚喜——畢竟想像是沒有框架的。

《小路決定要去遠方》的演出氛圍是彩色的,卻也透露著灰黑。不同於醫生爸爸肯定的正向情緒,也包容著眼淚、生氣等常人以為的「負面情緒」。劇中的各種色彩真實地擁抱了黑夜與黑暗——雖然一度沒有光亮陷入恐慌,但卻也發現其實我們依然能夠感覺周遭,甚至在黑暗中能更敏銳地覺察彼此,並看見每個孩童內心散發的魔法光芒。因此體驗絕對是此劇重要的一部分:置身黑暗、碰觸氣球、一起拉住紙張看高樓升起、感受彩虹的穿越,或是手牽著手,感受彼此溫度,一起穿過大門揭開黑婆婆的真面目!

新場地裡局部受限的觀賞資格

讀著過往演出資料,發現原來總是一身黑的黑婆婆,他的世界其實鋪墊著舒服的軟墊,提供受傷的人一個休息的空間,溫暖承接;而當全場陷入可怕黑暗時,小朋友老師跟小鹿彎彎其實以螢光魔法在紙上繪畫想像,彼此鼓勵安慰,但這些在座位區的觀眾都無法知曉——劇中談著失去魔法的世界即是沒有想像、不允許體驗的世界,卻與此次北藝中心的座位安排形成諷刺。

這次的票券除了符合故事形式的遊走區,另有四樓親子座位區與五樓成人座位區,兩者皆離主舞台有一段距離,且只能純然觀看無法參與。尤其五樓座位區設在舞台上方兩側,可謂被束之高閣,甚至在影戲段有不少視線遮蔽,然而光影在此劇中又具有特殊意義。因此,當演出設計越強調想像的魔法與體感經驗,高樓層觀眾看著舞台上其他人移動的自由,越不免覺得自己被強迫放在劇中角色所不希望的「成人」位置,受到限制、無法回應。雖然四、五樓座位區因高度可以更清楚地看見場面調度,甚至提早窺見演員出場位置,預測驚喜,但因無法身歷其境,卻也能感受到身旁孩童觀眾不時的衝動與嘆息:「下面好好玩,我可以一起下去嗎?」

在遊走區的人有著移動與不移動的探索權利,但在座位區的人卻成為了醫生爸爸希望的「不去玩耍的好孩子」。這樣的安排對我而言著實破壞了《小路決定要去遠方》的種種美好安排,尤其孩子是最誠實的觀眾,當小鹿彎彎鼓勵著行動,當孩童觀眾有回應的慾望、有探索的動力卻被禁止時,便模糊了這演出的核心意涵。

結尾,小鹿彎彎擁抱了小朋友老師,擁抱了她內心的小孩,以及現在的成長。每個大人都曾經是個小朋友,每個孩子也都有特有的成熟,沒有人是制式與單一的。看著舞台上的熱鬧、看著擁抱、看著允許承認脆弱的彩虹揚起,對著受限在座位的自己,在想像裡我也跟著擁抱了內在小孩與過去的自己。

可我多麽希望這樣好的作品再上演時,大家都能以不受限的身體與資格,擁抱自己自由的靈魂。


註釋:

封面圖為 2020 年劇照。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明日和合製作所提供。

《小路決定要去遠方》

演出|明日和合製作所、吳彥霆
時間|2022/07/08 14:30
地點|台北表演藝術中心藍盒子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觀眾通過戲劇上的想像力進入故事,而這樣的故事又要主張想像力的重要性。這些作為觀眾的家長與孩童亦是故事要傳達的結構的一部分,這麼一來,前述「成人─孩童」與「人類社會─自然環境」的關係鏈也就擴散到觀眾及其代表的現實社會,我們亦處在類「成人─孩童」的關係之中,我們身處的社會正是那個想像力與兼容性被威脅的社會。(宋柏成)
7月
30
2020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