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社會中的無盡練習《亞瑟不一樣》
8月
20
2019
亞瑟不一樣(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49次瀏覽
林映先(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生)

亞瑟被社會關進了一個名為社會規範的巨大牢籠中,在碰觸與他人的邊界時,他深刻地感受到自我與他者之間的異質性。於是,當舞台以白色地板和白繩圍限住亞瑟活動的範圍時,亞瑟只能在這個受限的空間中,開展出隨意延伸、意識流式的話語。這個純淨又刺眼的白色空間,不僅讓人聯想到亞瑟單純無垢的內心,與被社會以精神疾病分類,因疾病被意識化治療程序,而自身被客體化的生命狀態。

在空間中,亞瑟是唯一的主宰者,可以讓物件依照自己的意願排列、發出聲響(在本劇中,聽覺的意義和視覺的呈現,具有同等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亞瑟與物件之間的關係是單向而非互動的。於是,亞瑟孤獨地坐困愁城,並以非人的物體表現自我與他人的互動生命史。在觀眾魚貫入場的時光中,亞瑟的扮演者不發一語地徘徊在各種物件之間,操弄、測試物件,像是毫無所知自己將於劇場燈暗後,開始向這群黑暗中的凝視者發表潛藏內心的長篇大論。在繩索構成的空間上,用夾子掛著不同的彩色列印圖片或文字符號,這些圖片和符號兩面都印有內容。隨著時間的推移,亞瑟逐漸將這些符號翻面,使觀眾瞭解到在原有符號意義下的另一個解讀的可能面向。

亞瑟靠近長形藍色花瓶,一段短暫的沉默後,他開始讓自己發言。這並不是一種具有社會性的發言方式,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對象是誰,他無法針對特定的社會情境調整他發言的內容,只是將這些對象,深深摟進自我內心最私密、最單純的心智根源,於是,亞瑟對不特定多數隱藏在黑暗中觀眾的發言,就像是另一種與自己對話的方式。對於亞瑟來說,社會的集體規則就像是一場難以理解的遊戲場景,他必須透過模擬、扮演來表現其確切的情感。在劇中,教授亞瑟社會互動模擬行為的人是他的心理醫師,他只以聲音的方式出現在劇場,但是,就如同權威的話語,那聲音規範了亞瑟的行為,讓他戴上自己手繪的刻版表情頭套。

《亞瑟不一樣》讓主角亞瑟說出自己感到隔閡的內心感受,以及他追求共感者(亞瑟將這種渴望投射在班上新來的轉學生柯娜莉亞身上)的內心渴望。當然,這是一種隔絕於外側的觀看方式,亞瑟所想像的柯娜莉亞,其實無異於但丁《神曲》中的Beatrice。他的情感是真實的,她的形象是模糊的。亞瑟難以理解的情感與聯想,就像潮水一樣,並不具有統整的結構,而正像是舞台上散落各處的物品,所以他的發言常常通過任意連結的延伸進行,但是那個做為其核心慾望對象的柯娜莉亞,總是能拉回他的談話主題,並讓整個演出持續進行下去。

如果說,社會的差異導致了亞斯伯格症族群(而非患者)形成與社會集體有所隔閡的狀態,或許我們在《亞瑟不一樣》中看到、聽見的獨白,反而更能使自己檢視當下的社會狀態,感受到自己與亞瑟的差異,並沒有大到像是隔了一面社會真實性的玻璃。當然,這個作品的另一個討論面向是文本的改編,當一個關於法國亞斯伯格症青少年的獨角戲,被翻譯到台灣文化的語境中時,觀眾幾乎感覺不出文化的隔閡,這歸功於《亞瑟不一樣》翻譯者對於台灣的亞斯伯格症青少年的主體思考,同時讓《亞瑟不一樣》成為了一種對社會治療的幽暗諷刺。

《亞瑟不一樣》

演出|快樂人集體創作社
時間|2019/7/21 14:30
地點|台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虛構,不是問題。如果,舞台上是非虛構性的身體。歡樂,也不是問題。如果,我們因此更知曉個別的轉化,來自社會權力或觀看視線的轉變。這樣,被觀看的 「亞斯」們,將從舞台看見觀眾從觀眾席站起來,沒有誰對誰發生了甚麼馴化的療癒,也沒有誰和誰的視線,在共同創造的「場域」中掉落。(鍾喬)
7月
25
2019
故事情節與舞台設計,創造出有如繪本般的情境。一連串內容片片段段的單向獨白和充滿個人意識的空間,交織成角色的內在世界。每一處陳設,都是富於劇情的畫面,並以明亮的視覺基調,直陳人物在日常中的不尋常性。(謝淳清)
7月
25
2019
本作表現簡明幹練,有效地建立起與觀眾的關係,雖然作品中不乏具有複雜性的戰爭思考,卻在最終因著北之澤與觀眾,透過「我們」的可相互替換,讓本超越了對立結構的「反戰」態度,潰散為了戰爭與和平一體雙身的矛盾之中。
1月
22
2025
儘管整體對女工生命經驗的藝術性演繹動人,但作品更多表現的是旗津受訪者對家鄉的個人情感,卻似乎難以清楚呈現以1973年「高中六號」女工沉船事件為命題的政治議程與核心辯證。這使得作品與觀眾的討論變得侷限。
1月
22
2025
若再考慮到本劇刻意將歌仔戲史點綴其中,並介紹行話等因素,真可如節目冊觀眾迴響期許般「作為推廣歌仔戲的定目劇」。無庸置疑,這是一齣好看的戲,但卻不是洪醒夫的《散戲》。
1月
20
2025
最後,羊魂人身的主角遇見羊群,羊群紛紛走避,對羊來說,牠/他是人類,即使試圖發出羊叫,牠/他也不是羊。主角親手打造了一個謊言來欺騙自己,單向的輸送帶像是不可逆的時間軸,這隻羊在黑撲撲的時光隧道裡走了許久,回頭卻已看不見原來的入口。
1月
17
2025
假設是未讀過原作的觀眾,與其說是首尾齊全的戲齣,更像是一種前導片、角色介紹一樣,讓對原作不熟或未打過照面的觀眾開始對這個戲劇產生興趣
1月
17
2025
本作的確透過精心設計的劇場調度,成功地建立起一個讓他自己很「不自由」的劇場。並以這樣的不自由,將觀演關係中可能存在的各種美學判斷,概括成了唯一一種關於真假的命題。
1月
17
2025
然而,我們多只看見「不快樂」的狀態與選擇結果,所有的內在掙扎與迂迴,卻都以「尊重理解」、「不多過問」為理由隔絕於觀眾的共情之外,使一切成為無以名狀、不可言喻的心理狀態。
1月
13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