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裡的鬼》是改編自作家陳思宏先生獲林榮三文學奬短篇小說首獎的同名作品。在觀看演出之前,筆者已先行閱讀原著小說,期許能透過文字架構,比較出呈現於劇場空間的差異性。以這部作品來說,改編手法、導演風格和演員素質環環相扣,形成了跳脫文字框架並長成自我的嶄新風貌。
演出開始,作家陳思宏現身於場上並環視舞台空間。一桌一椅、一個被鐵鍊綑綁的行李箱、一張男人後腦勺的巨幅照片、一道象徵「廁所」的剪影,以及成堆的紙箱,建構出「家」的樣貌。作家解開鐵鍊之後,便拖著行李箱離去,這家人的故事便從此開始。
首先,就劇本改編的切入點來說,編劇將主角從書中的第三人稱,轉換成了第二人稱的敘述,此觀點不僅立體化了角色所存在的場域,也同時開展了對話的可能。透過聆聽在場的「家榮」所描述中的「你」,既疏離了自身與環境、他人的關係,也讓觀眾不得不依其聽似不具邏輯,卻又與事件息息相關的詞句來進行思考。其次,時間感的排序也為這部作品帶來了強勁的衝擊。以整體來說,先是透過主角家榮返鄉後與鄰人的對話,勾勒出幾十年前其父因經商失敗而導致家道中落的家族悲歌,再追溯到童年時期鄰人與父母加諸主角的種種暴力,正當觀眾恍然大悟之際,重心俐落的切換回當下主角與母親既疏離又密切的關係,最後以喜宴的熱鬧襯托出內心世界的孤寂,是令人得以回味再三的敘事架構。
劇本的骨架完成後,導演填其血肉的手法便為此作形塑出韻律性與畫面感皆強烈的美學風貌。首先,在非寫實的調度上有如樂隊演奏,不帶感情的基音充斥整個場域,緊接而來的是母親與他人所堆疊的泛音,隨著故事的推展與起伏,基音和不同泛音的能量比例決定了整齣戲的音色,予人不適卻又想繼續聆聽下去的內心衝突極為劇烈。從聽覺到視覺,終場的安排可謂匠心獨運。當風暴來襲,震撼的風聲和群眾的形體交織成了一幅動感的整體畫面,同時也將主角「記憶可刪除,皮膚卻不肯忘」的情緒血肉召回己身。狂暴之後的寧靜獨白,簡單卻深刻;空曠卻滿溢。
此外,作品的呈現也對應到了演員素質。其中,令筆者印象深刻的當屬兩位女演員的表現。身體與聲音同步保持中性的家榮(鄧羽玲飾),與在理智和瘋癲之間不斷來回的母親(洪仙姿飾),相對維持著令人屏息的平衡,尤以兩人對戲的場景最為強烈。在寫實與非寫實、童年與成年的切換中,演員對於身體的鬆緊與嗓音的變化拿捏的恰到好處,大幅提升了演員成為載體的可能性與可信度。相較於兩位女演員,男演員的表現較為單一、平面。不過,以作品的整體而論,兩位男性角色的存在著實必要,是建構時代氛圍並推動故事前進的要角。因此,如何繼續挖掘寫實表演中的層次與深度,是需要重新思考且更加精進的課題。
作為愛慕劇團的第五號作品,筆者能感受到其團隊的鮮明風格已被確立。期許日後能繼續深耕,並成就團隊所提到的自我期許:「讓藝術不僅是視覺的美學觀看,也能在互動中成為喚起、介入、反思日常的重要觸媒。」(摘錄自《廁所裡的鬼》節目單)
《廁所裡的鬼》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6/12/11 14:30
地點|衛武營281展演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