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猶未達的寬恕《暴風雨》
2月
22
2012
暴風雨(兩廳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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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東寧

進入總體藝術的劇場時代,導演是最重要的創作核心,成為整合各項劇場元素的指揮中心,幾乎劇場上所有的大小細節,都需要通過導演這個關卡,以期作品能夠有一個清楚的詮釋指向。尤其,今日的劇場已經具有海納百川的開放性,如何跨界、融合、創新均已不成問題,而問題是,該如何適當運用這些劇場技倆,才能夠更進一步表現,屬於導演或劇作家個人,更深刻的作品內在詮釋。

愛爾蘭裔的英國導演迪克蘭.唐納倫,是享譽國際的知名大導演(也是莎劇專家),作品曾經在世界40多個國家、三百多的城市巡演,此次由兩廳院主辦「2012台灣國際藝術節」,開幕節目即邀請,由他帶領的英國「與你同行劇團」,及第四度合作的俄國「契訶夫國際戲劇節」邀請之演員,上演莎士比亞生前最後一個劇本《暴風雨》。

面對這齣嚴守古典三一律(事件發生約四個小時),充滿精靈神話色彩,最後正義終於伸張、才子佳人終成眷屬的「田園詩悲喜劇」(pastoral tragicomedy),導演在一個簡單場景(幾乎是「空的空間」),如馬戲團般耍玩各種劇場技巧,配合質地精優的俄國演員們,相當精采並節制地推展莎翁這個最常遭人竄改、或過度詮釋的劇本。不過同時也很可惜地,花招出盡之後,並沒有(或者太廉價的)提出更深度的導演詮釋,使得這個已經有無數前人版本的經典之作,在此顯得熱鬧有餘、欲振乏力。

一景到底的舞台,僅僅是一道弧形的牆面,牆面下有三道平均分散的門,圍住一方木條地板區域成為主要表演舞台,牆邊有些沙堆、海邊常見漂流物及一個木箱。這個簡約的空台,成了劇本三方人馬互相不知對方存在的小島,所以導演首先運用的電影「蒙太奇」效果;例如一開場主角普羅斯裴洛坐在台前中間,運用法術掀起暴風雨,而遭到船難的弟弟阿隆索(竄位親王)等人,就利用後方的門做出大海中狂風暴雨的船上場景,在此空間拼貼重疊。

這種空間拼貼的手法,輕易地將三組人馬在島上不同的空間,全部合理地放在同一個舞台上;而同時為不妨礙劇情節奏,轉場時兩批在舞台上相遇的人馬(有些稍嫌凌亂),也因為有普羅斯裴洛和精靈愛麗兒(只有前者看得見後者,其他人看不見)的關係潛邏輯,聰明安全地築出全劇進行的基本架構。

架構之下的主要劇情符號運用是「水」,水既代表狂風暴雨的災難,也是島上生存的必需品,更是洗滌淨化的象徵(米蘭達裸身洗澡的純潔、費迪南得到饒恕之後的清洗換衣),而當然最好笑的,是小丑特林庫羅(同志隱喻?)滑稽地在舞台上到處被水潑。

但這個同志角色的玩笑,卻使得劇情開始廉價,尤其他和酒醉管家史鐵法諾,在復仇心切的卡力班慫恿,想要去謀殺島主,路途突然牆上影像出現高級商店購物場景(之前影像均為風雨雲霧等自然景象),後來兩人還都成了暴發戶(俄國現代富豪指涉?),細究同志形象,在此卻只淪為笑鬧的剝削利用。

最嚴重的還是對於怪物卡力班的處理,莎翁這齣劇寫於大英帝國海外殖民興起的十七世紀,而作者將文明國家複雜的政治鬥爭問題,搬到海外的一個第三世界小島發生,還刻意將島上的原住民(卡力班)也寫了進去,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完全政治的劇本,尤其到了今天,無論任何導演面對這個劇本,都無法迴避關於後殖民論述的議題。

很可惜這個版本的《暴風雨》,導演處理卡力班在被剝奪、被奴役、復仇屢次失敗、被強迫剝奪與米蘭達(也是一個被導演忽視的角色)的純真友誼之後,還要被當成布景,服務於普羅斯裴洛一長段看似代表寬恕的台詞,試著想像今天所有被殖民傷害過的國家人民,這樣簡易的寬恕是否缺乏反省?

演員的表演相當精采,內在的情感、外在的肢體表現,甚至是精靈樂隊的音樂演奏,及每個演員不戴麥克風,均能穿透整個劇場的聲音能量,讓整齣戲均能保持相當的張力。只是,當紅的導演迪克蘭.唐納倫,如此避重就輕地處理這個作品,對於莎翁寫這齣戲的原意,相信還有一大段距離。

《暴風雨》

演出|俄國契訶夫戲劇藝術節&法國國立傑默劇院
時間|2012/02/17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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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倫的《暴風雨》無論從視覺到聽覺上都走以簡馭繁、內蘊而不外顯的路線:舞台簡潔低調,服裝素淨無華,場景變化全由燈光和投影完成,狂風暴雨變成一隻自由拎來潑水的簡單水桶,精靈的無邊幻力由簡單四人樂手烘托暗示,精靈們成為穿貼身黑色西服的優雅男士。(林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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