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同黨劇團
時間:2012/06/08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文 林乃文
新劇創作一般有兩種不同動機:一是社會性動機,為反映或對話某種當下現實而創作;二為藝術性動機,為挑戰某種藝術美學或藝術性的指標,作形式上的實踐;邱安忱導演的這部《奠酒人》即屬後者。本劇改編自希臘著名悲劇《奧瑞斯提亞》三部曲的第二部《奠酒人》,並非以這部發生於二千五百年以前的戲劇詰問或對照當下,而是對劇場風格化動作與面具演出的探索和實踐。
黑盒劇場兩側與後壁都用塑膠袋封起來,彷彿「無菌室」,總之達到陌生化的效果。燈一亮,幾位演員穿和風長裝和白短襪,戴白色面具加白粉化妝,以下盤沉穩而上肢畸張的象徵化肢體,圍著舞台中央的膚色沙塚,立即傳達出一種素淨、肅穆、儀式化的整體風格。
曾參與2011鈴木忠志《茶花女》演出的資深演員邱安忱,與同樣曾受鈴木方法陶冶的陳柏廷、陳祈伶,和對舞踏頗有研究的王榆丹、詹慧玲,以及紐約學表演返國的方岫嵐攜手合作,演員陣容整齊。他們創造出一種介於舞踏、能劇、鈴木動作,儀式性的表演風格,與《奠酒人》原作的肅穆沉重的悲劇氣質相當搭配。
電子音樂給予這部戲衝突的時代感,卻更迫勢十足,疾出驟收節奏相當漂亮。燈光性格鮮明,冷暖切換給人深刻印象:冷峻時令人毛骨悚然,暖光下又讓人聯想到血腥謀殺,詭異與恐怖的氣氛交互參差,是這部戲張力所在。劇情濃縮在六十分鐘,密度很高,幾無冷場。
奠酒人伊蕾特拉從石瓶中灑出赭紅色沙粒代替液體,還有從沙丘中拉出一條紅布為復仇者奧瑞斯提斯披上變裝,是物件使用上的高明,相當有意境。奧瑞斯提斯穿破塑膠膜殺進舞台,成功轉喻了希臘劇的景屋功能。復仇成功後,兩張空面具加紅巾懸掛舞台上空,取代陳屍車拉出展示,呼應了本劇的面具語彙。
整體來說,所有元素都要而不繁地到位,表演沉穩,劇力凝聚,頗具可看性;雖然陳述事件遙遠,但死亡彌撒的氣氛,庶幾直觸劇場本質;讓人不禁想起戲劇學者雷曼(Hans-Thies Lehmann)說的:「劇場的發源地本是墓地」,「劇場藝術的核心在於死亡彌撒」。(註)
然奧瑞斯提斯弒母後,張力陡落,彷彿導演此時對形式已無想法,重複之前而已。基於形式實驗的目的,《奠酒人》的改編在內容上對原著忠實繼承,毫無叛意,於是在復仇女神新臨之後,便語焉不詳地收尾,留給觀眾一抹言猶未盡的感覺。
註:雷曼,李亦男/譯。《後戲劇劇場》,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