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拓觀眾,等待前景《前方的風景》
10月
30
2014
前方的風景(陳輝明 攝,水面上水面下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25次瀏覽
黃佩蔚(專案評論人)

200人座席,橫長式舞台,兩道約30公分高的灰色木構伸展台及幾組可自由拆卸變動,同時收納各場演出道具的梯形、矩形結構物,形成演出空間。四名演員,搬演多種角色,交錯成三組情感關係。一對生活方式相異甚大的情人(行銷公關OL與森林小學老師),一個生活平凡的中產家庭(失業的知識份子、處處為家人設想的母親/妻子、一對子女),以及行銷人在職場上所遭遇的人際關係、價值迷失。在不暗燈的人力換景舞台移動之間,流轉每一段生命故事,劇情的最後,都毫無意外的指向幸福結局,歷經生活價值觀差異而分手,最終重修舊好的情人、從家庭束縛夫妻關係中勇敢走出自我的母親、在各種衝突中理解職場意義、生命價值的新女性。整場演出,從唐僧取經的故事為起點,作為轉場引線,以女性演員演出隊伍中為首的玄奘一角(梨園資深演員魏美慧飾),確立了作品脈絡的母性關照,段落中的女性主角身處於職場、家庭、愛情的弱勢位階,真實描繪了其在社會中不同環境的為難與掙扎,《前方的風景》試圖提供解套的答案,「即便打滾於泥淖,也要勇敢站起,往前方的風景邁進,往更好的自己邁進。」(宣傳文案)。

全劇引線援自東方經典《西遊記》的求道之路,藉由一場行旅,歷經亂世之中的光怪陸離,得成正果,之中的妖魔鬥爭、善惡抉擇,與現今社會亂象,應有以古諷今之想。但《前方的風景》未能再深探其中,停留在現實的表象,人物的符號化,僅供轉場而已。勉強置入的南管吟唱、尷尬錯放的梨園身段、布袋戲偶與人的對手戲,成了廉價的跨界,缺乏想像的移植。對應同週在實驗劇場演出的《殘酷日誌》,沒有開嗓唸歌的歌仔戲國寶廖瓊枝,再次凸顯台灣劇場中,關於現代表現與傳統元素的跨界,始終無以掌握、難見揉合佳作的困境。在《前方的風景》裏,且不論性別套用落入框架式的標籤陷阱,甚而單薄了關於愛的定義,輕描了生命的難處,角色刻畫過於扁平,故事便難脫樣板偶像劇的俗套之中(即使筆者在觀賞中幾度昏昏欲睡,但對劇情卻少有落失)。在童話故事療癒法之後,觀眾仍然必須回到劇場外的真實世界,而,答案卻不必然美好。

設計縝密的舞台結構,換場位移之間,略見時間流轉人事變換的意象,但稍顯笨重的龐然大物,失去內在動機的的操作,讓行動只剩換景功能,也切割了節奏,不若只是單純幾何cube來得輕巧及更具有可閱讀的想像空間。唯一讓人亮眼的是以穩重演技貫穿全劇的劇場演員江國生,在各段落的輕重角色變化之中,恰如其分,補足了兩位難施手腳的傳統表演者(布袋戲演師黃僑偉、梨園資深演員魏美慧)以及襯托劇場新人張依琳。在舞台上的裝扮是沙悟淨,份量上,卻更像是脫去古靈精怪的孫悟空。

舞台上的困境難解,倒是在觀眾席中看到一番可見光明的前方風景,筆者在入場時,在觀眾席中少見熟面孔,更多的像是初次接觸劇場的新觀眾,甚有父母親子一家同行。水面上與水面下劇場以療癒系劇場出發,導演張嘉容也深耕於自我探索的戲劇治療,針對特殊族群的戲劇工作坊(如亞斯伯格症候族群),及集體開發式的創作形式,2012《你可以愛我嗎》及2013《下一站,出發》皆以社會議題出發,藉由演出,拓展既有劇場觀眾之外的不同族群。到了2014《前方的風景》,大膽嘗試連演十八場,總計3600席的長銷操作,令人不免擔慮,觀眾在哪裡?而其行銷策略之一,是透過群眾集資平台提出公益計畫,讓有能力、有心於此的人集資購票,邀請社福單位觀賞。在台灣劇場觀眾長期處於高度重疊及重複消費/消耗的現況中,可算是開發出另一處女地。與最近興起的文創劇場,如爆米花劇場(1),以及經營多時的社區劇場(2)並行而論,這些新興或非主流的劇場種類,在開展觀眾群的幅度上,都有不同於既有劇院族群,而更加準確的目標和發展空間。如果著力方向正確,能否將台灣表演藝術的消費面拉開新局,是值得持續關注的市場現象。

但,不論是深入繁華商圈的娛樂先行,或是擺脫既有劇場觀眾群的多元思考,劇場舞台的核心根本及作品本身是否真能打動人心,從而引動市場、真正影響環境及族群,而不淪為被商業綁架的藝術代工或短暫取暖的溫情支持,才是關鍵所在。劇場作品的美學價值與社會意義/商業操作的思考,雖不易,但絕非兩難之事。

註釋

1、爆米花劇場由國內知名百貨公司與果陀劇場合作,在商場樓層中的文化會館(一般多做為特賣會或臨時活動使用),推出長銷式短篇劇場作品,內容多為輕鬆生活小品,票價及內容取向鎖定觀光客群。2013年,已有屏風表演班的《三人行不行》,首開先鋒。

2、社區劇場從1991年,文建會(現文化部)頒布「社區劇場活動推展計畫」,90年代中期後,發展逐漸清晰。其一是受民眾劇場影響,重視社區教育、表達弱勢聲音,最著名者為差事劇團。其二是社區營造中的一環,強調表現地方特色、引發社群共鳴,多為地方文化局、社區營造中心策辦。其三是自發性的社區劇場,屬性、模式較為多元,如辣媽媽劇團。

《前方的風景》

演出|水面上水面下劇團
時間|2014/ 10/ 19 14:30
地點|台北市萬華糖廍文化園區藝文倉庫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體來看,故事平鋪直敘,淺顯易懂,劇尾的部分對白,甚至還稍嫌直接。對於「愛的代價」,各自的體會與轉變,多少有一種過度理想化(合理化)的傾向。透過小人物的現身說法,究竟提供了哪些值得觀眾再思考之處?( 蔡明璇)
10月
31
2014
如果說在劇場重現歷史情境,應要能凸顯劇場作為敘事途徑與形式的獨特性,那麼「女性角色」也是如此。如前所述,《國語課》大致疊合謝曼春與周足彼此之間的女女情愫,以及啟蒙/覺醒的抗爭關係,不過卻也未賦予這兩條關係線足夠鋪陳與連結,因而互相削弱。我們似乎無從得知這兩人為何對對方產生好感,又或者,這樣若有似無的親密關係,是否承受某種程度的社會壓力。
12月
18
2025
當曼春高唱反抗歌曲並昂首闊步迎向一片震撼紅光,演出以動人的視聽美學營造對革命先烈的致敬。但諷刺的是,之所以能在美學上被加冕為烈士,恰恰是因為曼春棄守政治理念、棄守她的組織。沒有組織的革命理念如何落地?敘事避而不談的,只能依賴最終壯烈的劇場調度做為美學與情感上的補償。
12月
18
2025
當劇場的敘事由地點和敘事者串聯,每一段歷史被切分散落在各場,敘事時間與現實時間不同步,而是不斷重新回溯與前進,似乎也同時讓時間的經緯缺乏清晰的理解路徑
12月
17
2025
《當亞斯遇見人魚》在當今許多以敘述障礙特質為主軸的文本中,藉由大眾化的音樂包裝,使得本作不侷限於「障礙展演」,更廣泛的討論了人性面對自身差異、生命失落時自然產生的情緒。
12月
17
2025
正因為如此的劇情安排,讓整齣劇有喜有悲卻不脫離白色恐怖時期的主題,使得觀眾時而笑時而哭,反覆在情緒中做轉換,不因為議題本質的關係而限制整體劇情氛圍的營造。
12月
10
2025
正因橫跨十年的時間距離,使這次重演成為一次帶有回溯與再感受性質的觀看經驗。從戶外野臺轉進劇院鏡框,《釧兒》所面臨的,已不只是形式更新的問題,而是如何在被收束的場域中,重新喚回原本屬於角色間的情感動能。
12月
10
2025
貓仔反對藝術淪為政治宣傳,但有趣的是,《父親母親》本身即是一部以「尋父=認同=自由」為軸心、服務於特定進步價值的作品。其與米粉所反對的政治宣傳,差別在於前者服務於威權,而後者服務於當代體制肯認的進步價值。
12月
09
2025
四位表演者以自身為起點,卻不斷透過身體向觀眾說明:台上的身體永遠不是單獨存在的。它由觀看、記憶、他者、文本、甚至自我凝視所共同牽引;在觀演之間的注視折衝裡,在表演者與自身的內部凝望中,一種不斷增殖的身體於是被生成。
12月
06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