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劇場重生之一《做掉她》
5月
23
2015
做掉她(林政億 攝,黑眼睛跨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58次瀏覽
何應權(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

上回討論到「誰殺了劇場?」這個如此沉重的命題,甚至引起一些人覺得殺掉劇場的是那些不知解讀是何物的觀者。好吧!我們先從這個互相推卸責任的困局中跳出來,讀一下六十年代尾出版的經典老書Peter brook的《空的空間》,那裡提到了一個蠻有趣的觀眾自我催眠的心理現象:「觀眾渴望能在劇場中發現他們所謂比生活更『美好』的事物,於是他們就將文化或文化的取向,與某種他們不知道卻又模糊感覺存在的東西混淆起來;他們就把某些糟糕的東西哄抬到成功的境界,而這注定是一場自我欺騙,真是令人感到可悲。」【1】這段是來自以「僵化劇場」為題的演講裡,猜不到四十多年前的東西卻仍能切中當代劇場的漏洞……。只是,既然死掉了、僵化了,那麼從此不進劇場便好了,但筆者懷著「對幹」的心態,繼續「對幹」下去時,卻在另一齣演出中看見劇場重生的可能。

《做掉她》(Attempts on her Life)是馬丁‧昆普(Martin Crimp)1997年的作品,全劇共有十七場戲,都是關於Anne這個沒有出場的人物(亦是Anya、Annie、Anny、Annnshkal)。觀眾對於她的認識,全部是透過不同人的口中。她在十七場戲中,是內戰的受害者、消費者、恐怖份子、神秘中年婦人,充滿爭議性的藝術家、電影人物、失蹤者繼而甚至成為被追捧的政治人物……議論她的包括父母、藝評人、邊境保安、電影製作人、偵緝人員、情人、朋友……在一些馬丁的訪談中也看見此作品是他少有全面以女性作為一個主題/議題/命題,Anne從一個「人」慢慢在不同的敘述浪潮中成為「物」,甚至是一個「符徵」。從《做》的文本中也可看出馬丁深受荒誕或存在主義的影響,特別是當中的尤涅斯柯(Eugène Ionesco)。【2】所以可以看見Anne是一種無以名狀,不能定義的非理性存在。而此文本交在導演劉容君的手上,他選擇了以非劇場空間去與馬丁的十七個段落溝通。

南海藝廊是一棟兩層連天台的空間,導演利用了七個演員的流動性演出,在有限的空間劃出了十七個片段,篇幅長短不一,某些重要的片段更會重覆演出。移動式演出並不是新鮮事,早在2003年的英國已有《Sleep No More》中跟馬克白或馬克白夫人走足全劇的實驗演出,但這種與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相結合的劇場演出卻令筆者有一種能呼吸的感覺,說「呼吸」是因為自由,是因為解放,而不是被歧視地困在劇場裡呆坐兩小時。而劉容君的《做掉她》版本整體算是流暢,觀眾可選擇根據節目單建議、演員走動或自由隨心走動去觀看,中間可駐足可停留,甚至坐在一旁休息。演出開始時,觀眾彷彿走進一座Anne博物館,關於她的各種可能同時發生,有包裝女工討論Anne,有貴婦們上演關於Anne的愛情與意識的悲劇,亦有說故事者說Anya怎樣成為一道神聖的光,而甚至有些空間只有三部電視機,播放著三位藝評家如何討論Anne這位藝術家,演員經過時只要把電視機聲量調大,觀眾便自然駐足觀看,這種彈性流動的細節不乏出現於此次演出中。導演基本掌握了《做掉她》此文本與觀眾互動的核心,而細節處理亦毫不馬虎,不提那個把宣傳單散滿一地的記者會,反而令筆者深刻的,是最後當工作人員打開大門,宣佈演出結束時,有些觀眾已準備離去,此時有一名演員走進玻璃屋開始用facebook與網友討論起如何找到Anne,只見投影中FB的貼文留言裡眾人對Anne議論紛紛,而Anne 宛如仍然存在於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筆者頓然覺得文本的意義是如此深入生活的毛孔,而劇場空間已解放至不止於一個實體的空間。

回到開首,有人認為不懂解讀的觀者要回家懺悔,可能是吧!但筆者自認不懂,仍比自我催眠好,起碼保持清醒仍有看到好作品的機會,看到劇場復活過來的可能。

註釋

1、摘自國家兩廳院出版,耿一偉翻譯,Peter Brook《空的空間》,p.22

2、部分資料來源:前進進新文本資料庫馬丁‧昆普專題。

《做掉她》

演出|黑眼睛跨劇團(劉容君)
時間|2015/05/17 19:30
地點|國北教大南海藝廊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一種「主題樂園」式的參與體驗。觀眾自己選擇想要的動線,看著地圖裡各個「意味不明」或「日常標語」般的片段名稱,自行決定「做」的方式。(劉宗鑫)
6月
05
2015
滲入式的戲劇敘事中,觀眾開始拼湊被演出的「故事」,一探神秘的主角ANNE。空間就是敘事,觀眾透過行走,選擇所存在的空間,參與了自己的非線性敘事。(馬慧妍)
5月
18
2015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