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舞感懷,再續旅程《雙城紀事:臺北x檳城》
9月
24
2019
雙城紀事:臺北x檳城(張婷婷獨立製作提供/攝影林鼎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17次瀏覽

張思菁(2019年度駐站評論人)


小劇場的燈光微亮,舞臺上一位舞者,以類似「搭懂搭懂搭懂搭懂搭懂搭懂(雙腳略輕略重)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雙腳細碎踩)」的腳步動律,重複地在原地踏步,孤單的影子跟著微微晃動,彷彿毫無目地的漫步。加入轉換方向與移動時,音樂開始進入,踩著相同動律的其他舞者一一加入。燈光轉換成光影網格,讓踩著腳步動律轉換方向或移動的舞者們,彷彿在方格之間踹踏移動,有種在地圖座標或人生座標中旅行的寓意。舞者們的腳步與身體呼應著音樂中的主要旋律,而音樂有一些電子呲呲聲的不同節奏穿插襯底,讓群體彷彿在一個靜默綿延的動律前行中,有些微的亂流波動通過。後續定格的日常動作穿插在腳步的流中,展現每位舞者的多元記憶觀點。此段群舞彷彿是許多城市景象一一流過,同一節奏中變奏,同一氛圍中變異,點出兩個城市似近又遠的主觀與客觀距離。

音樂轉換成水滴聲主旋律,輕聲地跟沉入的水滴聲交錯,音樂基底有其他聲響做為節奏。女性獨舞者從左右上半身緩慢蛇腰的主題動作,到圓弧單肩向後仰躺落地,精準在地板翻身圓繞,展開身體圓弧路徑的動作組合。整段肢體仿若讓水滴在身上滾動,或承接,或順流,或抒情而延綿的質地,非常乾淨漂亮且安靜的身體,讓觀者完全沉入澄淨湖面的靜謐氛圍中。

微光中音樂家黃楚原站定左舞臺架好特雷門琴(Theremin),右舞臺則如開一道門由上而下地展開長方塊光區,一男舞者從上舞台出現,低水平往下舞台移動獨舞。音樂家的雙手彷若正在舞蹈,在樂器上方的空氣中,輕柔移動,略略震動,延長圓弧等動作,在虛實間感應或撥動。電子音樂出現如胡琴般的弦樂聲音,時高時低或悠悠折轉。男獨舞者彷彿在表達自己的內心獨白與掙扎,有一些精準控制的中低水平現代舞動作。但可能因預先編排設定好,現場似乎缺少些與左方現場「演奏」樂器的互動與有機性,彷彿兩不相關,有些可惜。反倒是燈光設計吳文安的光影,著實與這段現場演奏的音樂纏綿共舞。舞台上空掛著的燈泡,以流暢的節奏閃動,從左舞台到右舞台流動,或暗或亮,像是潮汐般。一波一波的動態韻律,與空氣中揮動的指揮手臂,波動著空氣,使人感應出拋物線般的聲響,營造出來回往返不斷對話的時空感知,抒情而通透。

燈大亮,右上舞台出現穿著藍色厚墊肩西裝外套的女舞者,她將雙手揹在身後,藉由蹲踩踏高的左右腳步與略轉動的上半身產生獨特身體動律,讓西裝外套上晃動的袖子像是大樽神將七爺八爺的手臂般,因離心力甩起來垂墜,再甩起來再垂墜。除了左右晃動的步伐,上半身往前傾的其他甩動方式,也發展出經過地板再起身的各式延伸動作。後來其他舞者穿著各種繽紛顏色的西裝外套加入這個動律,配合著些微臺味(但並非廟會),似乎也媒合了一些具有東南亞回教樂風,讓我無從辨別清晰來源的音樂節奏。整段舞蹈流暢轉折卻延續擺盪,彷彿俗民卻一派優雅,繽紛多彩卻質地漂亮,頗有興味。在兩位男舞者的獨舞之後,彩色外套被脫下成為全身白衣,其他舞者也穿著白衣陸續出場,展開較為流動追逐的群舞動作;也有些雙人相對雙臂對接,一起拉扯移動抗衡的動作組合。舞作結束於三對舞者各自將前面的舞者扛舉傾斜,燈光瞬暗,彷彿戛然而止的旅程終點。

《雙城紀事:臺北x檳城》是創團藝術總監張婷婷離世前就已著手發想與規畫編創的合作案,最終由藝術總監江毓瑄與馬來西亞音樂家黃楚原共同編創製作,邀請吳文安擔任燈光設計【1】。參與舞者們前往檳城親身體驗當地風情,再將自己對於旅行、城市、生活的想法轉化,以舞蹈詮釋這段旅程【2】。觀眾中有許多人是為了張婷婷而來的,我也是【3】。但這樣的感懷,增益了這支舞作做為連接兩個城市三個藝術家跨越時空而能絮絮寄語之美好企圖,也集結了劇場中大夥的想念與記憶。


註釋

1、資料來源:節目單

2、資料來源:演後座談

3、這是身為舞評者對讀者負責的自我揭露,但無損於這篇文章是以評論而非紀念的寫作目的。

《雙城紀事:臺北x檳城》

演出|張婷婷獨立製作
時間|2019/09/07 19:30
地點|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