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理解「自然」?《鳥語男孩》
4月
14
2014
鳥語男孩(那個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90次瀏覽
薛西(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連續三年參加台南藝術節「城市舞台」系列的那個劇團,此次邀請EX-亞洲劇團藝術總監江譚佳彥(Chongtham Jayanta Meetei )擔任導演。《鳥語男孩》取材自印度民間傳說,演後詢問導演,方知原來的故事僅只一、兩頁篇幅,內容是,有一對父母認為擁有聆聽鳥語能力的孩子不正常,父親遂將與他來往的兩隻鴿子煮成湯,強迫他喝下,孩子於是失去聆聽鳥語的能力。導演說,當他說這個故事給劇組的人聽時,他們不相信這位父親竟然這麼殘忍,在台灣不可能發生。

到了這個戲劇版本,把故事改成父親早年已死於溪邊,自始至終不在場。煮湯者變成母親,但母親是因為他人對聆聽鳥語的孩子(寶寶)投以異樣的眼光,先是禁止孩子出家門,接著再用飼料誘騙兩隻鴿子入室,然後將牠們撲殺,煮成湯。夜晚,當孩子半夜醒來口渴,不經意喝下湯時,才發現鴿子已死,此時寶寶很後悔當時違背承諾,沒有到樹林找牠們。而母親這麼做,一方面基於保護孩子的心理,一方面是難以忍受他人的耳語。據導演的說法,劇組人員顯然比較能接受改編後的版本。我以為,大概一則它賦予了母親的保護者形象,因此經過這樣的敘述,觀眾會對母親的作為產生諒解、同情,而這個版本的確不若原本的故事中的父親,那麼直接、權威。

此外,或許只是因為原作太短,若要搬演勢必需要增加篇幅的簡單原因,但它確實因此延展出第二點可觀之處。母親最後的作為,心理狀態似乎有種不願意孩子步上他父親後塵的拒斥、擔憂。寶寶與父親代表的是自然的那一端,而母親的作為代表著人類的理性文明,於是當她將寶寶關在家裡、撲殺鴿子的同時,也顯現了文明與自然的倫理關係。或從劇中,有一刻,寶寶透過鳥語接收到暴風雨將至的訊息,而母親完全不信的時候,更突顯了人類與自然的分離。

可以說,「自然」在《鳥語男孩》一直是以隱密的,與人類文明割離的面貌形成推動情節、累積意義的力量。但也就是如此,劇場版加進的,以真人扮演「自然女人」的調度,雖然給出了「自然」的正面吸引力,但就表演性來看,縱有載歌載舞,增強視覺效果,可實質意義有限,即便捨去,仍能成戲。

到最後,寶寶做為自然與人類的橋接者,到最後仍然是失敗的。而兩隻鴿子(其實也是這整個故事的說書人)捎著的,關於河流的訊息,也因受到誘捕、烹死,而使秘密繼續落入無聲、沉默。

回頭來說,原作與改編之間的翻譯、再造所產生的差異,以及改編版本拉出的「自然」向度,我以為是此作的兩條軸線,也是令人玩味的地方。

改編前後的差異,尤其關於改編前的直接、權威,與改編後的被看、保護,或涉及兩個國家的人民的民族性(更何況還各自內建不同族群、部落、地域的,更內部的差異)。畢竟各國民間傳說向來也與該民族的精神性有關。例如日本心理學家河合隼雄就運用榮格心理分析,從「浦島太郎」、「鶴妻」等諸多日本民間傳說,以及對比西歐傳說與日本傳說等過程,分析日本民族的心理深層結構。從深層結構觀之,他甚至進一步歸納出,日本並非父權體制,而是一個女性化的柔性社會的論點,以及「Nothing has happened(什麼也沒有發生──遺留下來的是空無)」的日本故事特色。

人類文明與原始自然,則似永恆的爭鬥、對峙,而查閱一些書籍發現,在印度的民間傳說故事中,有一大主流就是「自然」主題。從原作的「聆聽鳥語」,到改編版本中增衍的關於自然的描述、取借、旁及,不知道從印度而來,定居台灣苗栗多年的劇場導演江譚佳彥,是不是隱隱帶著這樣的家園意識、童年經驗,做出了這樣的戲?

《鳥語男孩》

演出|那個劇團
時間|2014/04/06 14:30 
地點|吳園藝文中心公會堂表演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員肢體的活躍不論擬人、擬物、抽象或寫實,都是無可挑剔的到位,充滿了逼真、力度與美感。一個移動、兩個定點、三種角度──在鳥兒預言暴風雨那一幕時,觀眾席的人們彷彿身歷其境。(鄭瑞媜)
4月
14
2014
保留傳統說故事和敘事的本質,在戲中是十分成功且突出的。筆者甚至思考這樣一個和自然這麼貼近的故事,導演卻選擇回到劇場中敘說,是否有點本末倒置?難道戶外就不能營造出戲劇變幻的特質?(賴思伃)
4月
12
2014
俗套,乍聽負面,卻是編劇的絕佳手筆。編劇鄭國偉來自香港,《好日子》也為香港話劇團而寫;但場景轉換後仍有效符合台灣,並與觀眾達到共鳴——這其實就是俗套的功能。
11月
29
2023
《神諭之時》編導在這趟從百年後的未來,回返當下的旅程中,以神秘學符碼,交織穿插在連結歷史現實的物件(寶特瓶與幻燈片)與事件(月光社區反迫遷與WDI獨立運動)的脈絡中,建構一則我們並不陌生的末世寓言——先進科技的發展,無法阻止生存環境的崩壞、人類社會的沈淪(確確實實地沉入地下),而這一切都肇因於反覆發生的災異。
11月
29
2023
藉由疫情這柄放大鏡,讓原本隱形的邊緣立體而真實的跳了出來。以失業社畜變成愛情事業兩得意的人生勝利組為基準,對比主流價值之外的議題。穩定收入與彈性自由的工作,社交無礙與社交恐懼、異性戀與(偽)同性戀,財富焦慮、情感焦慮、階級焦慮⋯⋯各種焦慮迎面襲來⋯⋯
11月
28
2023
面對「跨性別不是存在,只是創作議題」的戲劇產業,出校園連徵選機會都沒有的表演學研究生涯。不用解釋性別,也不被理解存在的助選員職涯。雖然不用解釋,其實解釋也沒用的社會人生活。
11月
27
2023
「保持清醒,非常重要⋯⋯」,這是在《一個沒有神的地方》開場,表演者用饒舌在提醒著觀眾⋯⋯ 創作者選擇以麥克・艾佛(Mike Alfreds)創立的說故事劇場(storytelling theatre)形式,以及《灰姑娘》、《傑克與魔豆》、十五世紀的《愚人船》情節和形象相互交糅、提喻和移植,來道出東南亞移工群體,包含非法黑工、遠洋漁業工人、外籍家庭看護工等,在勞動現場所遇到的實相。
11月
22
2023
《一欉樹仔》建立出視覺上的自然空間擬態,卻又能從其中看見布料、不織布、毛線的材質差異,看見硬挺或柔軟、細緻或粗糙、滑順或毛絨絨的質感差異,看見心曠神怡、幽暗隱微、暗夜可怖、生機盎然的氛圍差異。整座手工布質立體森林,激發筆者從視覺到觸覺,甚至到體感的感官想像力。從一座布製森林,體驗千年台灣杉林的生命經驗。
11月
14
2023
近年來,地方藝文團隊和城市藝術節已經越來越頻繁地舉辦走讀(walking tourism)和參與式劇場(participatory theatre)的演出⋯⋯尤其在國家人權博物館、人權生活藝術節或者民間團體在進行的白色恐怖相關歷史走讀計畫及漫遊者劇場等活動,「移動」似乎被賦予一種意義⋯⋯
11月
13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