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實驗劇場,異國風的民謠曲調在耳邊響起。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以竹子環繞建構而成的舞台,包圍著三塊高低不一的平台;竹林的結構中,夾雜兩三座梯子。從遠處看去,像是一個牢籠,其意象不由分說;而往上生長的梯子,則像是一條可以通往他處的路徑,也像是出口的暗示。而在竹林之外的不遠處,有一獨立平台座落在左方前緣。
場燈暗再開啟時,一個說書人(魏雋展扮演)出現了,他走向竹林外的獨立平台,開始對觀眾訴說今天要分享的故事: 一個戲子(江譚佳彥扮演【1】),特別喜歡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各種角色,在某次幾近真實的扮演僧人後,其精湛的演技便傳到國王耳裡。國王延攬戲子至皇宮為其扮演魔鬼,難以推拒的戲子要國王允諾無論發生任何事情,絕不能怪罪於他。沒想到,戲子果真因太過投入角色而犯下了不可逆轉的悲劇,「魔鬼」殺了國王的弟弟。不能違背誓言的國王,於是下令,命戲子以另一個角色--喪夫女子,以陪葬之姿走入死亡幽谷。
儼然「敘事劇場」的姿態作為開場,整齣戲在敘事與扮演下展開,成為《假戲真作》的基調;說書人既要說故事給觀眾聽,時而又跳進故事裡,扮演其中的一個角色。這戲裡戲外、跳進跳出的切分,說書人站在竹林外的平台訴說著竹林牢籠內發生的故事,戴上帽子、踏上牢籠平台,說書人一秒變成故事中的角色;衣服反穿,演員的角色也隨之更換。乾淨清楚的舞台運用,及服裝設計的巧妙俐落的變化,再再都將演員的扮演提煉的更加純粹。
整場戲夾雜兩種語言,扮演說書人的魏雋展口操中文,而扮演戲子的江譚佳彥則說印度語,兩位表演者以對話的方式推展劇情。令人驚豔的是,儘管是跨國度的語言,觀眾卻絲毫無理解上的困難;甚至,能更專注在演員情感的流轉上。與其說EX-亞洲劇團的演出向來以肢體見長,倒不如說,演員的說白誠摯真實,輕易便將觀眾勾進其所建構故事氛圍裡。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故事看似即將進入結構中的高潮時,情緒堆疊至此;忽地一個翻轉,原本的說書人與戲子身份對調。一個儀式性的,安靜的自殺場面,緩緩將所有情緒凝結住。此時,觀眾不知不覺地被引領進入一個魔幻時刻,會不會其實從一開始說書人說著的是自己的故事呢!?而原本的戲子,瞬間成了說書人,說著和開場時的那位說書人一模一樣的話,做著一模一樣的表演動作,分毫不差。至此,故事畫了一個圓的循環,是結束,卻也是開始。
正當筆者沈浸在完美的結局時,突然,開場的說書人從後台衝到台前,對著觀眾說話,期待大家能打點賞。這個舉動不僅打破了前幾分鐘的「魔幻時刻」,也同時打破了先前畫的圓。儘管可以猜測,這步棋是在導演的算計內,他打破一個小圓,而將觀眾收納版圖成了另一個更大的圓。然而,因為處理得些微突兀,倒像是有種是否為謝幕設計的錯覺。無傷大雅,筆者仍然能夠選擇將故事停留在自己相信的最美瞬間,就如同故事中的角色們,入戲太深,卻也極致極美。
《假戲真作》的故事簡單明暸,導演江譚佳彥卻將構成戲劇的最基本的元素,包含故事、演員、觀眾,及舞台,善用地極簡極盡極致;使得戲子與瘋子僅在一線間,說書人與戲子、觀眾與扮演、真實與虛構也僅僅一線間。
而它最迷人之處在於,僅僅透過兩位演員扎扎實實的「敘事」與「扮演」,竟能將敘事劇場淬煉地如此純粹如此美!如同舞台上兩位演員擁抱最純粹的表演世界,觀眾同樣也回到故事最單純的模樣,得以靜靜優雅的欣賞。
註釋
1、EX-亞洲劇團的製作人林浿安於演後座談特別提及,《假戲真作》的節目單中「演員」的英文在此製作翻譯成”PERFORMER”;因此,本文中多以「扮演」取代「飾演」,期望能更貼近作品本身傳達的意念。
《假戲真作》
演出|EX-亞洲劇團
時間|2016/06/19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