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對筆者而言應是一場舞蹈與不同媒材之間的跨領域嘗試。舞蹈類的跨領域製作並不少,然而身言舞蹈劇場的《擾》,此次結合舞蹈、影像以及空間的嘗試,與其說是跨領域作品,不如說是以此作來觀察所謂「跨領域」能夠激發出不同領域怎樣的潛力與危險。
本次演出由身言舞蹈劇場創立人吳愉璇所編舞,林意真與廖小瑜擔任舞者,影像由藝術家林子荃、莊士鋐創作而聲音由巴奇先生創作;而投影並非以固定的影像,而是以VJ的方式視每一場演出的現況進行投影與編排。
首先是空間的營造,演出發生在佈滿養生膠帶而建立出的空間,如卵一般的空間,而觀眾則置身於卵的殼膜之中。因此,舞台並非固型空間,而會隨著場域內空氣的流通使其薄膜的包覆效果時而外擴,時而內縮,進而不斷改寫場域內的基本風景。演出開始,舞者由殼膜的外部出現,編舞家吳愉璇利用簡易的燈光以及身體、薄膜三者之間不同的成像來製造效果:當舞者身體遠離薄膜時,身影卻巨大無比,反之舞者浮貼薄膜時,身影縮小而透出皮膚的顏色,兩名舞者的配置雖然簡單,卻能創造出不少的視覺層次。
隨演出之推移,影像從遠方投出。其投影的方法並非一般鏡框式,而是將薄膜所搭建的整個場域全部視為投影的範圍。其投影大多為煙霧的抽象模擬,有時流動在薄膜、時而滯留在舞者的身體上,也有浮懸在空間裡煙霧之中的時刻。影像、身體的運動因此擴散至整個演出場域,演出在舞台上、在空氣的流轉中或在觀眾的皮膚上,頗有沉浸式的意味。
在此之中,觀眾可見到舞者的身體運動與影像的漂流共舞,亦可以看到在兩位舞者的互動當中,身體重心有交換,也有因其重心的失衡而摔落地面,此後,再行重複兩名舞者間力量、重心與失衡的主題。至此,筆者認為比起舞者的身體性,《擾》對於皮膚有更顯著的運用。在敘事上,皮膚、養生膠帶二者之間的互文關係,創造了親膚、親密的氛圍。不過,皮膚成為影像的載體固然是一種使用的方法,卻也是影像與身體之間跨領域演出的危險。其危險在於,當投影影像成為演出當中重要的光源,舞者為了「被看見」只好向光而舞。因此,舞蹈動能與身體語彙容易在投影燈光權威下消融成為片面的視覺景觀,使舞者身體趨向平面化,見其膚卻不見其骨。此演出在近五十分鐘的篇幅下,雖有光影、皮膚之間恍惚閃爍的奇異景觀,然而筆者卻更期待其作品能夠滲透皮膚進入更深的感官層次。
如筆者開頭所述,《擾》的實驗更像是編舞家對於跨領域創作的觀察。舞蹈跨領域創作大多仍舊由編舞家作為領頭羊,邀請不同領域的藝術家以編舞家的概念為主體進行創作。然而,在此演出當中「擾」一字能夠不斷被體現而出;此處的「擾」並非貶義而是編舞家與藝術家們退一步共同觀察在身體、影像與空間三者之間不斷的在演出當中競逐、碰撞或消融邊界時所產生的「擾動」。《擾》對筆者而言雖非一部完整的作品,卻是一個對話的過程;跨領域創作不僅考驗創作者對於原生領域的掌握度,亦考驗各領域藝術家在演出之中多角權力關係的推移。
《擾》
演出|身言舞蹈劇場
時間|2018/12/29 19:30
地點|鬧空間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