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默劇向來以東方色彩濃厚的儀式性演出為其標誌,這次孫麗翠追溯她的師承馬歇‧馬叟,演出長達90分鐘的默劇:一場序幕,加上七則短劇,看來是一次方向的轉折,實則未必盡然。
馬歇‧馬叟是當代默劇大師,將法國的詩意白丑和卓別林的卑微流浪漢融於一身,創造了畢普這個敷著白臉、戴著禮帽、頭插玫瑰、戴白手套的小人物。孫麗翠在這次演出的序幕,便戴上白色面具、穿上畢普的裝扮,那面具以孫麗翠的臉型打造,雖然閉著眼,但隨著一兩個動作,卻神奇變化出時而耽於夢想、時而孤傲自負的不同神情,傳神地表達出畢普的特色。
然而接下來的短劇,孫麗翠卻直率地採用減法,將畢普「瘦身」成孫麗翠。拿掉優雅的禮帽和玫瑰,不戴面具也不上白粧,一身白衣與觀眾相見。舞台和燈光也減至最簡約的地步,只留下她的素面表演。
這七段短劇,有簡單的寫實模擬如〈遊園〉,有呈現夢想世界如〈賣火柴的女孩〉,也有藉著單一一個旋轉姿勢,不斷跳接人生諸種階段的〈旅程〉。這些段落的編排的確深具馬叟風味,擅長主、客體之間的轉換(如先以手示遊魚,瞬間又轉換成手在撫摸遊魚),以及以某些經典形象的蒂結,在極短篇幅內概括生命的總體樣貌(如〈地水風火〉)。而音樂的選擇也具有象徵意涵,不僅止於節奏搭配與氣氛烘托。像是〈旅程〉中從戀愛到養育兒女到死亡,只用一首聖歌與一首安魂曲貫穿,時時提示了全觀的悲憫視角。
孫麗翠的表演專注、準確,充滿力度與自信,展現精湛的技藝。然而,或者由於個人特質、或者由於簡約的舞台元素,演出氣氛相當肅穆乃至沈緩。馬叟不時賦予畢普的幽默感、自嘲、對悲慘境遇一笑置之的天真勇氣,在《麗翠‧畢普》中均付之闕如。馬叟默劇對廣大觀眾的投射力、無分老幼都為之沈醉的親和感,在這場演出中,被一種對藝術的宗教性情操所取代。或許這正是「上默劇」一貫的氣質。謝幕時,我發現觀眾席僅有的兩個小孩全然靜默的反應,更證明了這其實是一場馬叟的追悼會。明顯的,孫麗翠與乃師不同。馬叟是小丑,一個複雜的小丑,既有苦行僧的自我鍛鍊、也有小丑自娛娛人的性情。而孫麗翠則更多屬於前者。這樣的演出在今日的意義,或許可以略微平衡坊間純以搞笑為能事的喜劇小丑風氣。不過,我清楚記得將近三十年前,馬叟數度來台,在國父紀念館大舞台上令人歡笑、令人落淚的那些片刻。似乎在今天實驗劇場的舞台上,他走進了紀念櫥窗。
《麗翠‧畢普─獻給馬歇‧馬叟》
演出|上默劇團
時間|2012/09/15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