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宜訢(國立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
解構以人為本的價值思考:關於人類與地球的親密關係
「當城市在人類無盡摧殘後,終將有天會被大自然收回吧。」魯德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百年經典著作《叢林奇譚》正說著這樣一個故事,毛克利隻身來到消亡後的都市,街道被動物群佔據,彷若身處一座叢林,毛克利融入了動物群之中,學習物種的競爭與生存,在此故事背景下,編舞家阿喀郎.汗以舞蹈為主體主動介入,企圖以別於原著的視角進行詮釋,欲帶觀眾重新審視關於氣候變遷、關於人類與地球的親密關係。
將毛克利化身為「氣候難民」,以此身分為劇情推展的主軸,於現今全球化的世界將會是頗具價值的視角,「氣候」無關乎國界,無關乎空間或是族群,而關乎所有的地球人,且它並不直指環境保護的議題,更涉及了經濟、政治與社會學,當氣候問題與日俱增,其急迫性已達危害人類生存時,誰該付出更大的責任,誰該出錢、誰能出力,誰擁有更多的資源與土地,我們又該如何自處?然而這樣以「人」為本的探討,似乎又淪為國與國之間的權力遊戲,每年於各大國際組織會議上演相似劇碼,而阿喀郎.汗《叢林奇譚》便開始逐一解構此遊戲規則。
不受限動物的外在輪廓,直指物種本質的肢體呈現
舞蹈作為主要創作元素,阿喀郎.汗舞團的一大特色即是將印度傳統舞蹈卡達克舞(Kathak)帶入其創作之中,編舞家提供了其自身跨文化轉化的舞蹈狀態,成此齣作品舞者詮釋動物時主要的身體語彙,但讓人更為驚豔的地方在於舞者不只呈現動物的型態,而更加顯現內在能量,編舞家曾提到現代社會人們容易選擇忽略感官,不去聽亦不去看,而作為創作者的任務即是不去忽略或掩飾,赤裸坦蕩的做出來,在這樣的信念下,舞者不再只是用舞蹈飾演單一動物,而是汲取動物的身體質地,透過仍生為「人」的肢體型態轉譯動物內在情緒,以誇飾、放大檢視將知覺、感受具體化,不特別著墨動物外在模樣,沒有直觀的視覺想像,卻讓動物狀態十分巧妙的被展現,肢體既是人類亦擁有動物的能量。這樣的詮釋手法讓我不禁思索:舞者並非成為動物,而是脫去外在軀殼的界線與框架,映照人與動物的相似與相異,其實人與動物群本質上僅是相互吸收、調適然後融合的。
拉出舞台空間的新維度,細膩靈動的動畫設計
此外,動畫是這齣作品中作為劇情推演不可忽視的技術使用,紗幕上投影手繪風格的動畫,讓叢林、樹葉、大雨、海洋、象群等現實中難以寫實呈現的磅礡畫面得以進行,而舞者在其中穿梭舞動,讓其抽象的肢體有新一層維度達到具象展現,是相當特別的畫面平衡,感官上的享受甚為舒適,唯較可惜的是我認為這樣的舞台手法稍嫌直觀,美好無暇的畫筆之下是單一而片面的視覺接收,帶出的舞台空間相較溫潤,若要講述關於氣候變遷,以近未來的都市叢林建構觀眾的刺激與省思,效果易變得單調、薄弱,雖然劇情與肢體仍能給出相對應的力量,但由於動畫所佔據的比例高,以致無形中加重景框造成隔閡,將觀者與表演者的距離疏遠,而難以達到臨場的觸碰。但我也相當喜歡創作者利用動畫取代大型佈景與道具,並且盡量以在地素材製作舞台物件,以達到減少碳排放量的概念,在全球化下的劇場,加上近年疫情的影響,科技無論作為永續發展的指標或是打破空間限制的創作媒材,在這齣製作中皆是發人深省的。
《叢林奇譚》以文明發展背景下帶出對氣候變遷的直接行動,深入淺出的編導與良好的肢體掌控和動畫設計讓人讚嘆,但心中仍留有一點不滿足,關於「不太失序」,編舞家提及他希望以寓言的方式反映當今世界,呈現猶如叢林般的現實世界,關於「當下」是慌亂、荒謬且瘋狂的,但無論是線性的敘述方式、段落分明的台詞與旁白和上述的動畫手法皆井然有序,對我來說這齣作品具有邏輯非常鮮明的架構,做為議題探討的開端是美好的,卻也好像因為過於清晰明朗,而限制了觀者的感知空間與程度,會讓人期待能有更為切膚、更為直覺的體會。
《叢林奇譚》
演出|阿喀郎.汗舞團
時間|2022/12/03(六)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