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地共舞的「當下」與「未來」——《叢林奇譚》
12月
24
2022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08次瀏覽

文/劉宜訢(國立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系)


解構以人為本的價值思考:關於人類與地球的親密關係

「當城市在人類無盡摧殘後,終將有天會被大自然收回吧。」魯德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百年經典著作《叢林奇譚》正說著這樣一個故事,毛克利隻身來到消亡後的都市,街道被動物群佔據,彷若身處一座叢林,毛克利融入了動物群之中,學習物種的競爭與生存,在此故事背景下,編舞家阿喀郎.汗以舞蹈為主體主動介入,企圖以別於原著的視角進行詮釋,欲帶觀眾重新審視關於氣候變遷、關於人類與地球的親密關係。

將毛克利化身為「氣候難民」,以此身分為劇情推展的主軸,於現今全球化的世界將會是頗具價值的視角,「氣候」無關乎國界,無關乎空間或是族群,而關乎所有的地球人,且它並不直指環境保護的議題,更涉及了經濟、政治與社會學,當氣候問題與日俱增,其急迫性已達危害人類生存時,誰該付出更大的責任,誰該出錢、誰能出力,誰擁有更多的資源與土地,我們又該如何自處?然而這樣以「人」為本的探討,似乎又淪為國與國之間的權力遊戲,每年於各大國際組織會議上演相似劇碼,而阿喀郎.汗《叢林奇譚》便開始逐一解構此遊戲規則。


不受限動物的外在輪廓,直指物種本質的肢體呈現

舞蹈作為主要創作元素,阿喀郎.汗舞團的一大特色即是將印度傳統舞蹈卡達克舞(Kathak)帶入其創作之中,編舞家提供了其自身跨文化轉化的舞蹈狀態,成此齣作品舞者詮釋動物時主要的身體語彙,但讓人更為驚豔的地方在於舞者不只呈現動物的型態,而更加顯現內在能量,編舞家曾提到現代社會人們容易選擇忽略感官,不去聽亦不去看,而作為創作者的任務即是不去忽略或掩飾,赤裸坦蕩的做出來,在這樣的信念下,舞者不再只是用舞蹈飾演單一動物,而是汲取動物的身體質地,透過仍生為「人」的肢體型態轉譯動物內在情緒,以誇飾、放大檢視將知覺、感受具體化,不特別著墨動物外在模樣,沒有直觀的視覺想像,卻讓動物狀態十分巧妙的被展現,肢體既是人類亦擁有動物的能量。這樣的詮釋手法讓我不禁思索:舞者並非成為動物,而是脫去外在軀殼的界線與框架,映照人與動物的相似與相異,其實人與動物群本質上僅是相互吸收、調適然後融合的。


拉出舞台空間的新維度,細膩靈動的動畫設計

此外,動畫是這齣作品中作為劇情推演不可忽視的技術使用,紗幕上投影手繪風格的動畫,讓叢林、樹葉、大雨、海洋、象群等現實中難以寫實呈現的磅礡畫面得以進行,而舞者在其中穿梭舞動,讓其抽象的肢體有新一層維度達到具象展現,是相當特別的畫面平衡,感官上的享受甚為舒適,唯較可惜的是我認為這樣的舞台手法稍嫌直觀,美好無暇的畫筆之下是單一而片面的視覺接收,帶出的舞台空間相較溫潤,若要講述關於氣候變遷,以近未來的都市叢林建構觀眾的刺激與省思,效果易變得單調、薄弱,雖然劇情與肢體仍能給出相對應的力量,但由於動畫所佔據的比例高,以致無形中加重景框造成隔閡,將觀者與表演者的距離疏遠,而難以達到臨場的觸碰。但我也相當喜歡創作者利用動畫取代大型佈景與道具,並且盡量以在地素材製作舞台物件,以達到減少碳排放量的概念,在全球化下的劇場,加上近年疫情的影響,科技無論作為永續發展的指標或是打破空間限制的創作媒材,在這齣製作中皆是發人深省的。

《叢林奇譚》以文明發展背景下帶出對氣候變遷的直接行動,深入淺出的編導與良好的肢體掌控和動畫設計讓人讚嘆,但心中仍留有一點不滿足,關於「不太失序」,編舞家提及他希望以寓言的方式反映當今世界,呈現猶如叢林般的現實世界,關於「當下」是慌亂、荒謬且瘋狂的,但無論是線性的敘述方式、段落分明的台詞與旁白和上述的動畫手法皆井然有序,對我來說這齣作品具有邏輯非常鮮明的架構,做為議題探討的開端是美好的,卻也好像因為過於清晰明朗,而限制了觀者的感知空間與程度,會讓人期待能有更為切膚、更為直覺的體會。

《叢林奇譚》

演出|阿喀郎.汗舞團
時間|2022/12/03(六)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在這個充滿誠實與虛假、愛與欺騙的世界當中,《一個說謊,一個說愛》藉由舞者的肢體語言與口白聲響加強表現層次與力道,將視聽體感相互交融。無論是語調的變化、情緒的轉換,以及呼吸的節奏,宛如勾勒出生命歷程中種種起伏與轉折,使觀眾更能深刻地體驗人生中的起承轉合。而音樂、燈光與節奏的巧妙結合,將作品的情感層層堆疊令人心馳神往,打造了一場充滿感官刺激的藝術饗宴,帶領觀眾進入一段探索人類情感和關係的旅程。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