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公路?喜劇?《吉卜拉》
11月
30
2017
吉卜拉(盜火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71次瀏覽
謝鎮逸(臺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

幾陣槍聲。

娜蒂倒下了。

看到這裡心裡不勝唏噓。這恰恰是呼應了最近九槍斃命的越勞事件,儘管該劇是改編自2015年的文學獎得獎作品。這樣一來,更讓人體會到相似事件只是在不同情境底下持續上演著。筆者作為一位有在台灣繳稅的東南亞大學生,付出的勞動服務其實也等同於外勞無誤,那我的行踪是否也該像阮國非一樣被政府掌握與關注?我需不需要擔心槍枝哪天向我迎面而來?

盜火劇團前陣子在北美館的視覺藝術作品《漂流廣場》已經向觀眾表露出對外勞議題的關注,這次《吉卜拉》回到了劇場本身,致力製作出一齣適合民眾闔家觀賞的戲碼。雖然瑕疵頗多,但作為有意識地植入許多社會議題的通俗劇來說,創作團隊的努力仍然值得嘉許。

劇中敘事路徑其實能夠一句言畢:印尼看護娜蒂、阿嬤與社運文青V羅在逃家以後,不停前往心中相信的聖地——北方,最後被警方追捕從而引發一場抗議的「靜戰運動」。串聯寫實與夢囈般的「印度洋女王」史詩傳說,混合著音樂劇類型的演出,在聲光娛眾下,展開了一段「飄向北方」的公路歷程。

「吉卜拉」(Qibla)原指穆斯林對於麥加方向的定位工具,有趣的是舞台上的道具路標,指出的三個不同方向皆為「北方」,彷彿象徵著仨人的期許都不盡相同。在社會這巨大的漂流廣場上,三個人的宿命也都無從紮根。娜蒂在國境與位階處境上的跨越;阿嬤在家庭系譜中的地位浮動,從中心退位而漸被遺忘;以及無家、無人理解的V羅在社會底層下浮游。縱使心中 / 中心有聖地,身處邊陲的仨人依舊不知何去何從。

宣傳文案上打著「魔幻公路喜劇」,拆解成「魔幻」、「公路」、「喜劇」的話,會發現三者之於該劇都是一組反問句。建立在現實上的眾多議題,荒謬、異於常人理解的取代了異族風情的獵奇性,謂之「魔幻」。劇中人物漂流不定的宿命乃「公路」行動也;不停亡命奔走,卻哪裡都去不了。暗藏在嬉笑作樂底下的暗湧;藉著議題的反諷與回探可笑之種種,凡喜皆悲。

縱觀全劇,不難發現當中竭盡所能地拋出對許多社會議題的關心。除了移工課題,還有居住正義、青年世代的生存境況、性別議題、政策失當等。然而可惜的是,這些紛紛淪為劇場中的展示品;只有議題的陳列,卻甚難見其深刻觀點。遂而再怎麼尖銳的議題到了舞台上都變成了扁平的發聲,實為遺憾。這些交織是否真能有效讓觀眾明白什麼?劇場並非嚴格的教育,不是非得要觀眾都能體悟到什麼人生課題,但在美學匱乏與教育功能失效之下,該劇對於一般觀眾或許還能再多一點什麼。否則,在陣陣令人醉心的甘美朗音樂、如夢似幻的神話場景之中,我們也不過是迷失其中、失去指引方向的娜蒂、阿嬤或V羅;尤其是當我們也是他們的時候。

就如同永遠爭辯究竟「外勞」或「移工」何者政治正確一般,議題的釋出倘若得不到持續發酵的話,都只是無效無用無實際幫助。再怎麼努力逃亡的劇中三人,因為幾陣來自國家政府與社會民眾的槍聲,如同評論人張正所言,槍斃越勞事件「顯示這麼多年來,替移工、替『逃跑外勞』平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於是,劇中人死了,劇外人也死了。

然後呢?

《吉卜拉》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7/11/25 14:30
地點|國立臺灣文學館演講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娜蒂、阿嬤和V羅以一種極其溫柔卻也鄉愿的方式給出一種不同於以往的議題反思。就像所有的公路旅行一樣,所有的無反顧其實是無可奈何到極致,三個人在社會中幾乎是絕對弱勢的生理女性,懷抱的是最真切對理想的渴望。(王昱程)
12月
30
2017
戲外新住民的身分、母女關係與生命經驗融入故事裡,豐富了文本更深層的意涵,潤色為一齣令人感動、心酸,卻又保有原著批判性──關於某個「人」失敗的逃離/追尋。(賴思伃)
12月
11
2017
並非赤裸呈現殘酷,反而利用詼諧古怪的情節和不合理的文謅語言,連著插科打諢人物,沖融沉重,好似想彌平被壓迫者的傷口,卻也將議題淺化了。(簡韋樵)
12月
04
2017
以此試想,全程都在旅社內移動的觀眾們,於這次的觀演過程,除了迎來角色扮演和情節推動等部分,如果在表演文本的空間動線、戲劇調度,能有些場面或節奏的設計,或可讓觀眾對於現場的實體環境、視聽氛圍等,獲得更多關注甚且欣賞、凝視、呼吸的時刻
11月
22
2024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