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神話重新回到世界《普羅米修斯》
4月
16
2013
普羅米修斯(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15次瀏覽
楊筠圃(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碩士班)

《普羅米修斯》是「兩廳院2013台灣國際藝術節」的節目之一,由導演特爾左布勒斯(Theodoros Terzopoulos)帶領希臘阿提斯劇院的演員,於國家劇院演出。特爾左布勒斯所要呈現的希臘悲劇《普羅米修斯》,事實上只有三聯劇之一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原本的三聯劇包括《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獲釋的普羅米修斯》,但這兩部已經失傳,只留下少許殘篇。

本劇舞台設計非常簡明:多把匕首直直串成線,從舞台中央上方吊掛向下,刀尖指向待會即將上場的普羅米修斯。正中間的地上則以石塊排成大圓框,框內填滿紅土。在燈光的照耀下,石塊不時顯出金色、閃耀的光芒,象徵普羅米修斯贈送人類的「火」與「希望」。特別的是,在長約七十五分鐘的演出裡,舞台始終一景到底,沒有換景。

《普羅米修斯》的開場讓人猝不及防,就像普羅米修斯也萬萬沒想到他對人類的好意,竟會為自己引來殘酷的報復。我還沒聽到例行開演前的廣播提醒,觀眾席大燈也仍敞亮,演員就陸續走出來將手揹在身後,趴在紅土上。最後一共六個演員趴在紅土上,排成幾何圖形,之後演員的隊形也不斷變化,如斜直線等。這六位演員一下扮演歌隊,一下又化為眾神,與站在匕首下的普羅米修斯對話。

導演特爾左布勒斯鍾愛儀式、身體行動,《普羅米修斯》的呈現也緊緊跟隨這兩個關鍵詞。搬演希臘悲劇,讓特爾左布勒斯得以充分展現他的戲劇美學:演員的台詞應當說給神聽,不是說給觀眾聽。演員站在與神對話的更高立基點上,以強烈的呼吸,引導出充滿動能的身體──即使我的座位遠在三樓,本有受限於地理劣勢而冷眼旁觀的危機,離開劇場後卻深深覺得自己也被演員籠罩在同一個時空,共同參與一場儀式。然而更重要的是,這並不是一場只有考古學的儀式再現。除了演員的西裝襯衫打扮,演出中令人精神陡然緊繃的警報鳴響、令人毫無防備的手槍爆破聲,在在提醒我此刻有多現代。導演親自上場扮演歌隊長,拿著劇本演唱高加索民謠(高加索是普羅米修斯被縛之處),也再次說明「何時」、「有一天將會到來」的期盼,並不僅僅存在兩千多年前的希臘劇本。在兩千多年後的現世,我們也依然需要面對「何時」帶來的期盼與落空,即使情況再怎麼棘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有一天將會到來」,才有力量繼續面對不斷被逆轉的世界。

我認為在世界面臨各種危機,包含經濟危機、能源危機的不寧時刻下搬演這部古典作品,是非常合適的,足以讓我們在邏各斯(logos)強力主宰的世界下,重新藉由神話尋找人類的根源,為疲憊的自己灌注一些能量。然而我也必須承認,在邏各斯的長期洗禮下,人的感官接受能力早已改變。長篇大段的悲劇台詞,加上中文、希臘文之間的語言隔閡,讓本劇吸引我的力量多集中在演員的身體、演員的聲音,而非語言本身。這對於希臘悲劇本身而言,可能真的是悲劇了。語言轉譯下的光采盡失,或許也是許多跨國演出都會面臨的共同問題,而這正是我對《普羅米修斯》的唯一遺憾。

《普羅米修斯》

演出|希臘阿提斯劇院
時間|2013/03/22 19:30
地點|台北國家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普》劇語言混合跨文化的展示,及眾聲喧嘩的形式,這樣融合的應用,使人連結到印度學者巴魯洽(Rustom Bharucha)質疑第一文化如何再現第三文化特色,「他者」的物化使用,而眾聲喧嘩在形式上也讓人連結出地球村的概念。(孫元城)
4月
17
2013
在特氏的悲劇裡,我們不再看到古希臘傳統歌隊的面具與吟唱,不再看到明確的分幕與行進。舊的古希臘悲劇認識論應適度解離,我們才有可能見證現存的希臘經濟與政治上的實體「悲劇」。(林正尉)
4月
17
2013
它的跨文化脈絡,在希臘語、土耳其語與德語反覆歌誦「然而有一天將會到來。」所創造的音韻節奏和戲劇結構,是否得以彌補在地脈絡對於跨文化劇場理解的侷限?又如何能在此劇的當代性意含上看見在地的政治批判空間?(李時雍)
3月
26
2013
這部戲的衝突全為內在層面,很可能不是一部討好的戲。唯有如此儀式般的過程,方可浮顯這種異常、脫俗、莊嚴、神聖的人類精神原型,而這,也正是劇場行將佚失的一種原質。(林乃文)
3月
25
2013
在乾淨的空間中,導演使用的也是單純的戲劇手法,但充滿能量的身體在偌大的國家劇院大舞台上,顯得有點力不從心,同時長篇的臺詞光是用演員身體的能量想要抓住觀眾的注意力,也未免顯得太樂觀。(謝東寧)
3月
25
2013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