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作為社會公器《女節》第四週
6月
06
2012
誰殺了大象(女節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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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戲盒劇團

時間:2012/06/03 14: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文 鴻鴻

一個是文藝青年的對鏡思索,一個是知識份子面對權力與文明的挑釁詰問,女節第四週的兩齣戲,展示了兩種迥異又互補的創作面向。

由台北藝術大學畢業生組成的「焦聚場」,推出《搞不好我們真的很像》。兩位主角,一個女生男相、一個男生女相,兩人幾乎一式一樣的中性打扮,目的不在討論性別性向,反而是以夢境般的迷宮邏輯,傾訴生活的瑣細煩惱。姜睿明以男女雙聲道,稱職地從事電話詐騙的工作;趙逸嵐則不斷演練不同角色的台詞,在成為演員的渴望中,尋找自身的定位。而另一名嗜睡的女孩,為整個夢的氛圍定音。帶著悠閒距離的精巧角色扮演,幾乎對表演本身有種嘲哂的態度,反映出沒有包袱的年輕世代,既無須為性別性向所困,卻也對外在世界冷感,沒什麼好對抗好奮鬥的,也沒什麼好痛苦好焦慮的。夢是最好的邏輯,因為現實的網絡他們也毫不在意。性向問題以這種不可承受之輕的方式呈現出來,不知算不算前一代社會革命的成功?

來自香港的馮程程,則以《誰殺了大象》反思殖民式權力結構下的官民對立,上推至進化論與帝國侵略的因果關係,內省到自我的聲音如何在這震耳欲聾的時代中發聲。三段式結構井然,由外而內。第一段是四位警察面對一隻大象的無措,進行百般揣度,暴露權力對自然生發的造物與行為的驚恐,必須以不斷加強的堅甲利兵來自我防衛。大象可以是自然,可以是人民,可以是思想。荒謬的恐慌是喜感的來源,諷刺犀利,針針見血。第二段是兩名警探對大象的審訊,猶如國家權力對異議份子的壓迫性質問。第三段則是一名女子的密室獨白,最後她打開所有的窗戶,但窗外傳來的卻是坦克般的轟隆之聲。

馮程程近年與前進進同耕「新文本」的足印,對這個作品的形式與視野,產生決定性影響。第一段劇作家不規定角色與台詞分派,旁觀敘事與主觀話語自由出入,也得以自由變換場景、從容轉折於現場經驗與理性分析之間,讓劇場飽含思辨張力。相對於第一段節奏的活潑跳宕,第二段審訊的壓抑,第三段獨白的荒涼感,將視野從公眾逐漸迫進內心。逐段之間,李希特(Falk Richter)、邱琪兒、品特、貝克特的痕跡,歷歷在目。然而馮程程的關懷既全球視野,又緊鎖香港身為一再被殖民、公民權被剝奪、自然讓位於發展的現實處境,甚至在理論運用和連結上較前人更激進更大膽,畢現劇場作為社會公器的膽識。

四位香港演員的口齒鋒利、力道收放自如、整體默契極佳,有如編舞與音樂演奏的精密控制,在一片空台上體現出演出的質地。但在劇本由熱鬧轉向壓抑與沈靜之際,節奏逐漸低緩,語言逐漸抽象,焦點也開始渙散。或許在導演手法上必須有更大的創意,才能免於舞台能量漸趨微弱的問題。

誰殺了大象?顯然是你是我,是你我豢養出的集體意識,代勞了我們的公眾事務,讓我們自掃門前雪地安心做個宅男宅女。大象已死,觀眾猶生,這樣的作品,把女節的視野與美學,都提升到一個更開闊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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