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得水》故事設定在民國三十一年,一群立志改善農民「貧、愚、弱、私」的知識份子,毅然決然到偏鄉從事教育。由於經費不足,讓一頭驢謊報為「驢得水」老師作為教師名額,藉以爭取中央補助經費。未料,教育部特派員的臨時察訪,引發了一連串的鬧劇。
開場之際,演員快速地拋接台詞,語言節奏明快而不含糊,為整部戲定了調性——黑色幽默喜劇。劇中並不單純表現滑稽的笑鬧,而是鋪上一層荒誕陰暗的色彩,劇中的角色對現況的莫可奈何,只能以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不斷地說服/欺騙自己。孫校長的愚昧無知、周鐵男的見風轉舵、裴魁山的真心換絕情、張一曼的自由解放,讓彼此的愛恨情仇構築了這一齣滑稽可笑,同時又令人感到沈重無比的《驢得水》。
斯立戲劇工作室一向以「史坦尼體系」訓練演員,由舞台的呈現可窺見角色是真實地活在舞台上,演員的功力和訓練可謂扎實。在演出後的座談會上,導演周申提到原初的版本,劇中的張一曼老師和其他人一樣,都被錢財蒙蔽了雙眼,成了同流合污之輩。但在首演過後,演員對於角色做出這樣的行為感到不舒服,於是決定修改成現在的版本(張一曼成了瘋子),由此可見,演員全然投入在角色當中,才能感受到如此細微的感情。
就角色的演出而言,毋庸置疑是十分寫實的,雖然在部分段落中,似乎超越了角色的設定,如鐵匠的妻子登門鬧事,眾人情急生智指引錯誤的方向,卻出現了類似樣板戲的獨特姿態,以阻擋鐵匠妻子的視線,已超出了現實生活中的我們所會做出的行為;又如鐵匠在經過眾人的百般嘲弄後,掬起水(真實)來洗淨身上的髒污,象徵擺脫愚昧而獲得知識,而在開場之初,眾人提著「驢得水」挑回來的水桶,卻是以演員的肢體動作表現水(虛擬)的存在,就寫實的定義而言,這是不寫實的。雖然如此,仍不能否認這是一齣以寫實為基礎的戲劇,演員在舞台上爭吵的面紅耳赤,直至謝幕時仍可見角色的情緒尚未脫離。讓人不禁嘆息台灣現代戲劇尚未領略寫實的真諦,便躍進到非寫實的劇場形式,實為可惜。
劇中,「驢得水」的形體轉變非常有意思。一頭驢子/牲口謊報為「驢得水」老師,為敷衍特派員的察訪,只好請鐵匠假扮成「驢得水」,這牲口便幻化成了人。但這群知識份子卻只視鐵匠為披著人皮的牲畜,表面尊重實則摒棄,唯有一曼視其為人滿足雙方的生理需求。孰料,當鐵匠妻子登門鬧事時,一曼為了鐵匠著想,竟稱其為牲口,讓鐵匠傷心欲絕。在門外洗盡髒污之後,終於體會做「人」的真諦,「驢得水」從一頭無知的牲口,蛻變成了「知識份子」,最終為了利益而墮落。這段蛻變的過程,頗耐人尋味並值得深思。
《驢得水》的年代設定,巧妙地閃避意識形態的審查,如同導演所說:「一切非源自宗教信仰的道德約束,都是紙老虎。一個没有信仰、習慣於謊言的民族,絕不可能依靠知識和財富崛起!」一切便不言自明。《驢得水》看似什麼也沒說,針針見血的對白披上了一層黑色幽默的面紗,猶如隔靴搔癢。至於它說了什麼?就留待觀眾細細品嚐了。
《驢得水》
演出|斯立戲劇工作室
時間|2014/05/24 14:30
地點|松山文創園區多功能展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