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董柏廷(報社記者)
曾任雲門2舞者的編舞家王宇光與印尼舞者Danang Pamungkas,相隔10年再次合作《人之島》,舞台上雙人透過舞蹈,呈現關係中的孤獨與共存,描繪兩種島嶼文明的相遇與碰撞,一場共舞,見證雙方照見自己旅程。
一開始,燈光打亮觀眾席一隅,舞者王宇光自觀眾席往黑色塑膠布完全籠罩的舞台中央緩慢移動,漸漸隱沒在發出潮騷的「黑海」之中。燈光暗下,以為結束,卻其實正是前進的隱喻。繼而,印尼舞者Danang Pamunglas戴著傳統面具現身,從「黑海」縫隙中央,望觀眾席走來,以印尼宮廷舞的身姿,壓出彎曲的手勢跟肢體,島嶼與島嶼交流,透過「身體」發生關係。人為孤島的意象,於焉定錨。
人之島(微光製造提供/攝影李佳曄)
當燈光再度大亮,兩位舞者在同一個舞台中央嬉戲,開啟一場舞蹈的競賽。他們共行於舞台之間,或以匍匐身姿前進,或以彎腰屈膝低重心動作腳掌用力抓地,或以疊架的體態,成為彼此槓桿,期間將束成長條狀的黑色塑膠袋,撕成好幾段,同時觀眾也看到兩名男舞者像回到童騃時光,一次又一次比試誰能將之以放在遠處的遊戲,貌似互相競爭之間,其實是俏皮地試探並交出信任,以肉體的舞步製造心理的化學變化,「孤島」在此撞擊,震出不同文化衝擊下的自我認同。
接著,兩具陽剛的身體,繞出陰柔的情緒騷動,他們以各自的身體語言與代表的文化,在舞蹈(遊戲)中交纏,偶爾成為彼此的支點,以免另一方跌出舞台之外。也就在這樣的過程之中,一方撐持一方信任,原先的舞蹈於焉發生變化,王宇光的頓點愈踏愈大力,髖張開的角度也與Danang平等;而Danang開始與王宇光以三點倒立式在舞台邊取得靜止的平衡。帶著島國記憶的兩具身體,在舞台上交會、探勘,節奏強烈,以肢體擾動劇場氛圍,於不穩定之間,竭盡所能,尋找平衡,並且互相牽引。
舞台上的舞者們,因為能量轉換,即便時間短暫也有了不同的累積,長出新的肢體語言。身為島民的文化意象,在自我以及他者的文化習染,在此水落石出——尋覓的過程,路上遇見的點點人物與風景,都是預示,也是再次認識自己的契機。
人之島(微光製造提供/攝影李佳曄)
兩名舞者最後拉起了巨大的黑色塑膠布,在舞台前後來回,製造海浪的意象與聲響,一遍遍刷洗著舞台與觀眾的時間,又彷彿預示彼此背景不同,在漲潮與退潮的潮間帶之間,充滿戲劇感的身體與印尼傳統舞蹈的身體在此互相撞擊又互相聆聽。最後在場中各自消失。
最後一幕,場上無人,四周霧嵐漫起,所有觀眾宛在水中央,詩意的恍惚感,讓我忽而想起詩人林婉瑜的詩句「終於遇見/終於相聚/於是可以一起觀測一下星星/於是可以一起曬一下上午的太陽/於是可以一起追蹤海豚和鯊魚/在大浪/把我們分開以前」。
找到自己,也是告別的開始。離開,是為了回來。
《人之島》
演出|微光製造
時間|2024/10/04 19:30
地點|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