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榨乾身體最後一道力氣,聲嘶力竭的吶喊出:「fxxking hungry」,劇場禮儀「安靜」瞬間成了一種自私及冷漠;吶喊後的回音,衝擊心中的道德觀,每一聲的吼叫,都讓意識越來越清晰,甚至清晰到討厭的程度,討厭自己過去對於社會的態度,不是無能為力而是冷漠。
由阿塔米拉舞團所帶來的《MOKO》台灣巡演版,經過重新編排之後,更名為《PANGO》(毛利語,直譯為黑色),舞者們回應著由祖先傳唱下來的古老曲調,在超凡的意識時空中與靈魂對話。【1】
從《PANGO》中,深深體會到「黑」是他們的創作起點,用能包容一切、吞噬一切的「黑」來詮釋萬物的起源;傳統毛利文化,「黑」代表了演化、創造與存在,同時間也延伸出「無」,作品裡兩者共生共滅、形影不離。漆黑的舞台,兩位樂手(一位電吉他手、一位演奏傳統樂器和歌唱)現場演出,序章奏出深層的低音和空靈感的笛聲,沒有任何旋律響起情況下,讓空間感備增,宛如浩瀚宇宙運行;突然聚光燈落下,從「無」的空間,孕育出一名舞者,開始於光圈中舞動,他舞蹈散發出強大之能量,動作俐落,線條優美,舉手投足都有其目的和方向,總是會讓人豎直腰背,多觀詳幾眼。阿塔米拉舞團的獨舞能量十分獨特,不僅有技術的展現,更有著情緒流動,不管是開場孕育生命之「重」,舉手投足總是充滿好奇和驚喜;或者中段葬禮的詮釋靈魂舞動之「輕」,舞者不只表達出靈魂的飄忽感,也用肢體闡述出對於現世的留戀及悔恨,輕重交錯間,舞出生命的奧妙。
獨舞能量大,群舞更甚之。六人極盡身體極限,用少人舞出大格局,序章獨舞的微光慢慢地帶出另五位舞者,他們於吸吐之間,努力地掙脫枷鎖的黑繩,六人突然齊聚擺陣出類似原民文化的圖騰柱,並以神聖的姿態端詳在座的每一位,視覺效果震撼。偶而過程中,一段溫潤的雙人舞緩和氛圍;其一幕,兩人背對背的旋轉雙手,時而速度不一、時而又吻合,持續地優雅環繞,在對稱與不對稱間拉扯,宛如戀人的相處模式,那突來的溫柔,讓人感覺片刻的美好。
舞台呈現極簡風格,四周拉起上下左右交錯的黑繩,隔絕舞台和觀眾席;音樂也同樣散發此調性,沒有華麗音群點綴,但音長卻不單調、音短更是簡潔有力。歌手唱起祖靈曲調時,那具有安定人心的空靈聲響,讓阿塔米拉的舞蹈更多幾分神秘;舞台燈光只運用一種冷灰感的光,利用範圍大小來表現內容,如小範圍可以凸顯或遮蔽舞者身體部位,大範圍也可表達孤獨感,四處亂竄的燈光,更讓恐懼感升溫。浮空投影少卻令人印象深刻,如舞者在一陣肉體崩壞動作之後,褪去身上唯一的黑褲,獨留肉身當標地物,讓投影映照在身上,投影慢慢地從骨骼,轉換到肌肉纖維,在出現舞者肉身,「重生」的畫面令人震撼,最後一大片星辰灑落劇場,回歸自然畫面更令人動容。
正當一切回歸自然之後,阿塔米拉舞團以探討人性的「黑」來結尾,用肢體赤裸裸地呈現出肉弱強食、盲目模仿等社會現象,沒有拐彎抹角的模糊地帶,簡潔又有力;甚至用言語來傳達,如:「看看我的血肉之軀,看看他可以成為什麼形體,快看,因為過不就的將來,我也將不擁有此血肉之軀(原文:See me here now for who I am and what I can be for I will not be much longer)【2】,此句話用堆疊的方式,一層一層說出,雖語調平穩,但心中總有一股力量慢慢地發酵;直到下一位舞者,用祈求、憤怒,甚至絕望的吼叫出「fxxk hungry」,這時,《PANGO》作品於我腦海中眾多錯雜的結,開始慢慢地被理成一線,舞者語氣中帶出人類的冷漠、自私,如此濃厚諷刺意味的舞作,更值得去省思;最終舞團回歸傳統,以原民舞蹈平撫觀看者的心情,讓人感受那黑暗中的一絲光明。
註釋
1、現場提供的節目名稱說明。
2、主辦單位提供的翻譯。
《文身PANGO》
演出|阿塔米拉舞團(Atamira Dance Company)
時間|2016/ 11/ 06 14:30
地點|高雄駁二正港小劇場